不用猜，黎泱也知道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

    “杀青宴那天，你最后去哪了？”

    果然。

    闻言，黎泱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我当然是回自己房间休息了。还是说梁总，你认为我应该到哪去。”

    现在是盛夏，即使已经日落室外温度仍不低。黎泱穿着件挂脖白裙，一侧是丝带系成的蝴蝶结，裙摆长度刚好到大腿中部膝盖以上。

    她为了演戏而剪掉的头发已经长出来，超过了肩部，被她用夹子束到了脑后，露出光洁的后颈和修长的脖子。

    说话的时候她微微仰起头，肩颈连成一线，弧度很美。

    梁恪不易察觉地压低眉眼。

    他想到了那晚，翻遍酒店仍然没有找到黎泱的身影。

    从她离开时的状态，他可以断定黎泱没有能力再走出酒店。可就是找不到她去了哪。

    除了一处地方，梁恪没有资格去查看。

    因为前台委婉地告诉他，那间房的客人姓沈。

    姓沈，还是在港城。

    梁恪只能想到一个人。

    当他把那个人的名字同黎泱联系起来后，从中抽丝剥茧，终于浮现出过去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那晚在酒店等电梯时，梁恪注意到沈有容身边有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他本来要以投资方的名义对剧组施压，让他们撤下黎泱的女二身份。但没想到谈由却突然注资，力保导演的想法将黎泱留下。

    谁也说不准，谈由究竟是临时起意想要砸钱玩，还是背后授了谁的旨意。

    再加上今天翻遍了酒店也没有找到黎泱的踪迹，无论怎么看只有唯一一种可能。

    黎泱，沈有容。

    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吗？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梁总可以离开了。”

    黎泱不愿意再浪费时间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她不知道梁恪是否清楚自己准备解约的事，担心他再情绪不稳定会做出其他伤害自己的举动。

    “你和沈有容上床了，对不对？”

    黎泱眉心一跳，诧异于梁恪怎么突然提到沈有容的名字。

    她佯装镇定，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诓自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恪深深盯着她。

    语气在陡然之间转变，染上危险的意味：

    “所以你现在觉得有恃无恐，认为自己有了资本和底气。但是黎泱，你有没有想过在沈有容眼中，像你这样的身份根本就不算是东西。”

    “沈有容的身份地位，向来眼高于顶。你和他之间的差距，还需要我说给你听吗？”

    黎泱打断他：“够了——”

    “你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难道还真的妄想和他扯上关系。”

    梁恪的眼神当中淬着一丝狠意，他要摧毁黎泱的心志。让她明白她和沈有容之间的鸿沟差距，让她意识到她身份卑贱，根本不配得到关注和喜爱。

    他从见到黎泱第一眼开始就暗藏心思，觊觎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冷眼看着黎泱挣扎，为的就是要看到她服软认输，看她饱受身心折磨。最后同他共沉沦，活在黑暗中再也出不来。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恪有了危机意识。

    他原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黎泱彻底崩溃。

    但在沈有容出现后，梁恪察觉到自己逐渐失去了对黎泱的掌控。

    ——他快要抓不住她了。

    “我和谁有关系，做出什么选择，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黎泱觉得愤怒和好笑。她很想质问梁恪是出于身份来对她说这些话的？是怎么能那么光明正大从施暴者的角度来嘲讽她不配的？

    梁恪这么气急败坏，无非是因为他比不过沈有容，没有能和他匹敌的资本。

    所以才会把矛头转到黎泱身上，话里话外都在说她身份不够格上不了台面。

    这算什么，pua她吗？

    要从身心各个角度打压她？

    她突然后悔，觉得自己就应该在包里装上一瓶防狼喷雾，对着梁恪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使劲砸过去。

    “是，我搭上了沈有容。”

    黎泱顺着梁恪刚才的话往下说，讥讽地看着他：“我愿意跟着他，永远也不会对你屈服。他比你强大，比你温柔体贴，比你懂得怎么尊重别人。”

    “而你——只让我觉得作恶。”

    “我不在乎最后怎么样，至少眼下我拥有了。梁恪，你现在敢动我么？”

    黎泱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狐假虎威和仗势欺人。

    在她搬出了沈有容的名义后，梁恪没有再对她纠缠下去。只是临走之际留下了一句话：

    “我和你打个赌，堵你在沈有容身边待不到三个月。”

    “黎泱，我等着看你最后的下场。最好祈祷不要再落到我手里。”

    “你最好祈祷不要落到我手里！”

    她在电梯厢里愤愤不平握紧拳头，说着梁恪威胁她的话。

    可是发泄完，黎泱不得不继续思考她接下来的路。

    她一个人付不起那笔违约金，也没有人会借那么一大笔钱给她。

    一分钱难倒好汉。

    三千万压垮黎泱。

    手机在这时响起，她心不在焉地随手接通：“喂，你好。”

    “是我。”

    黎泱重新看了眼屏幕，发现确实是那天沈有容存进手机的号码。

    她走出电梯，站在家门前翻找钥匙，把手机夹在肩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你找我是？”

    “happy想见你。”

    “沈有容，happy是条狗。”

    不会说话。

    “嗯，那你想见它吗？”

    “......”

    黎泱看了眼刚插上的钥匙，又给拔了下来。“地址？”

    “项叔在去接你的路上。按照时间，应该快到了。”

    所以，沈有容这招分明是先斩后奏，黎泱心想。

    项怀英很快到了楼下。她打完招呼，在去的路上回想了那天发生的事。

    和前任发生关系不可怕。

    可怕的是事后要理清双方的关系。

    黎泱其实心里很清楚，她对沈有容的感情和沈有容对她一样。

    都没放下。

    当年沈有容大哥沈闻时出事，沈家大厦将倾，内外虎视眈眈，多少人都等着看沈家垮台。是沈有容临危受命接下了继承人的责任。

    他身上肩负了太多。相比起来，他们的感情显得无足轻重。

    在沈铮找黎泱谈话前，她其实就已经做好要离开的准备了。

    黎泱知道沈有容会用尽办法平衡好家族和她之间的平衡，一如车祸发生时他将她护在身下。

    可她不也不忍心再看着沈有容承受那么多压力。

    她对在一起的那半年足够满足和珍重。但故事终归有结尾，就像灰姑娘的魔法会在十二点前失效。

    贪心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黎泱告诉自己。

    重逢之后，她以为保持距离就能避免再产生联系。

    但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巧合，证明没有那么容易。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在酒后依赖的那个人还是沈有容，就足以说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