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作品:《白骨笼荒

    一拨人的箭头射完,他们快速隐了下去,紧接着,又上来一批代替。

    如此往复。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会被乱箭射成刺猬的。

    司遥一把将已经力竭的张均平与顾汀汀扑在身下,那些箭头便停了下来,火力集中朝着黎十娘射去。

    司遥站起身来,从张均平手里夺过刀横在脖颈上,江泊呈眸色暗了暗,他摆了摆手,隐藏在林中的弓箭手停了下来。

    黎十娘喘着气,一把将腰身以及手臂上的箭头拔了下来,重重地丢在地上。

    “放他们走!”司遥直直注视着江泊呈。

    见他没有反应,横在脖颈上的刀又下去了一分,鲜血如同溪流汩汩流了出来。

    “阿遥——”顾汀汀担忧道。

    张均平揽住她,示意她先别说话。

    江泊呈阴沉着脸,并未言语,他身后的人却自发朝着两侧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待他们三人离开后,司遥才松了气。

    她想,她不能再拖累任何人了。

    “阿絮,刀可不是这么用的。”

    “听话,把刀放下!”

    司遥摇头。

    江泊呈站起身来,黑色的靴子踩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红色的衣角拂过地面的矮草,沾了一片寒意。

    “你不是答应我了么?”

    司遥红着眼,冷冷地看着他:“答应你?”

    “我若嫁给你,你说,师父会不会后悔替我续命?”

    江泊呈闻言,负于身后手五指蜷缩了起来,面色却仍旧平静。

    “江泊呈,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司遥厉声质问。

    “阿絮,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江泊呈不慌不忙地说,“把刀放下,你流血了。”

    司遥笑了,眼泪却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涌出:“听不懂?”

    “那青铜鬼灯呢?你也听不懂?”

    听到青铜鬼灯,江泊呈脸色终于变了,他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

    “够了!”

    司遥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她深深吸了口气,说:“我要见李留声!”

    第124章 弃子入诏狱,长者与世辞 入诏狱

    李留声?

    江泊呈神色古怪,他有些奇怪地说:“阿絮,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留着一个叛徒?”

    “告诉我,青铜鬼灯,是谁给你的?”

    见他仍不思悔改,司遥一阵绝望:“所以,你杀了他?”

    江泊呈没有出声,他默认了。

    “就因为李氏拒绝你做人皮面具的请求,你就设计令其全家下诏狱?”司遥不可置信。

    “阿絮,事情没有你想得那样简单!”

    “他拒绝我,这是他的自由,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替又替叶凛做了面具!”

    “叶凛,他与我父亲同镇守边境,装得何其大义凛然?内里却是十足十的下作小人!”

    “你以为我父亲怎么死的?当年清崇帝要对付的,并非是我父亲,而是叶凛,他命我父亲驻守无羁关,他带兵与江北人作战时,却将敌人引到清道关,若是清道关沦陷,江南的天就要变了。”

    “我父亲只得留下亲兵,带了一队人马赶去清道关,谁知,这是叶凛欲揪出奸细布下的局,可他却瞒着我父亲!因为他怀疑,我父亲是江北奸细!”江泊呈说着笑了起来。

    “我父亲得知事情原委,连忙折返无羁关,等他到的时候,才发现无羁关已破!”江泊呈深吸了一口气。

    “他带着亲兵誓死守卫无羁关,所有人都死了,全都死了,我父亲也撑不下了,恍惚间,他瞧见数名敌军跨越无羁关进入了边界线,强撑着追了上去!”

    “阿絮,可笑么?我父亲虽不如叶凛,于家国大义上却是一片赤城丹心,可他死后,不明不白,无人为他正名,所有人都在说,他是叛贼!”

    “叶凛该死,那李氏不该死?”

    “可我并未赶尽杀绝,我留下李留声,阿絮,没人比我更善良了。”

    司遥心脏钝钝地抽疼着,善良?

    这样重的词为何到了他嘴里却那样轻飘飘,一文不值?

    司遥不想与他多说废话,她问:“那我师父呢?”

    “他何其无辜?他甚至将护身的柳怀宗都给了你,司家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说到司灵隐,江泊呈那颗早已冰冷心像是流过一道炙热的岩浆,他低声说:“我是失手……”

    “当时,我奉命取一寸心并杀死叶家满门,恰逢叶府管家丁知秋外出,我便带人蛰伏枫林道……”

    江泊呈没能再继续说下去:“我是后来才察觉他戴了人皮面具,对不起,阿絮!若我知道是他,怎么我都不会下手。”

    这是真话。

    自从父亲母亲死后,伯爵府一夜之间沦为京都笑谈,连过路的狗都能在伯爵府的墙根下撒泡尿,更遑论那些被权势养起来的走狗。

    司灵隐是他少年时遇到的一道光。

    所以,离了京都,他总爱穿白衣,好像穿上那一身无暇的白衣,他便不再满手鲜血,而是干净的,与司灵隐一般无二的少年郎。

    “江泊呈。”

    “我命本薄,是师父替我续了这条命,我没用,我下不了手,替他报仇,只能舍了这条命,也为我的识人不清赎罪……”

    司遥觉得好累,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投向远方,日暮已经西沉,昏黄的日光洒落林间,落在她的脸上。

    她双手紧紧抓住刀柄,缓缓闭上了眼,腕上用力朝着脆弱的脖颈切了下去。

    想象中刀刃割破皮肉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司遥睁开眼,就见江泊呈已闪至她的跟前,手掌紧紧握住锋利的刀刃。

    滚烫的鲜血像是止不住的江水,顺着刀刃流淌下来。、

    江泊呈眼底泛红,他深深地看着司遥,轻声说:“阿絮,我放你走!”

    司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在这张近在迟尺的脸上,她似乎看到了那年夏天,在老槐树下找她算命的少年郎!

    江泊呈苦笑:“我想你留下,可我不想你死……”

    “我是罪无可恕的刽子手,报应也应该是我担,你走吧!”江泊呈握着刀刃,温柔地将刀从司遥手中拿走。

    他摸出一块雪白的帕子,那雪白的帕子瞬间被他掌心的血染红,他将含笑着将帕子包在司遥的脖颈上:“阿絮,你可以把我的恶行昭告天下,我愿受天下的唾骂!”

    江泊呈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走罢,阿絮,趁我现在还没反悔!”

    司遥翻身上了马,马蹄声音逐渐远去。

    江泊呈这才回头看着她的背影。

    阿絮,回头……

    回头……看看我。

    司遥的背影消失在了树林深处,江泊呈笑了,他悲切地看着天。

    她没回头,就跟娘亲一样,她们,都丢下他了。

    江泊呈回到伯爵府,才发觉府里安静到可怕,丫鬟小厮人人面色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