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品:《华缨录

    “既如此,户部诸位大人没想着法子开源节流,充盈国库?”赵徵不解道。

    “殿下这便错怪咱们户部了,咱们从定国初沿用先朝的两税法到如今,已经变成了有公田之赋、民田之赋、城郭之赋、丁口之赋和杂变之赋的五类,除此外,还有各种加耗、支移、脚钱、斗画、呈样以及予借、和买,[1]咱们户部的大人绞尽脑汁,民间百姓也难免怨声载道,可便是如此,也抵不住各处都要用银子,官员的俸禄要发,笔墨纸砚蜡烛炭火这些损耗的,还有军营的军饷,每年都要一大笔银子,军需所耗也要银子,户部靠着收上来那些苛捐杂税,那是算盘珠子都要磨平了,也省不出几文钱。”

    赵徵颔首沉吟片刻,道:“我近日在东营安置伤兵卫,发现他们的安置银子给得颇丰。”

    户部尚书眼皮一跳,连忙道:“这、这是他们在战场上流血的犒赏,不好苛抠吧……”

    “也是,”赵徵道,“地方厢兵农忙时种田,农闲时操练,京师二营和禁军不可效仿吗?”

    “禁军乃是锐师,拱卫汴京,东西二营而受将遣兵征战,也少有闲暇,是以,与地方厢兵不同。”徐鉴实捧着碗热茶,徐徐道。

    “太傅说的是,可若是有人替他们将这田种了,伙食开销便能省些银子了吧。”赵徵又道。

    太傅:“以那些伤残兵卫开垦田地?”

    赵徵:“还有伙夫营妓。”

    太傅:……

    可算是知道他藏了什么话。

    “你让她们去犁地耕田,不招笑呢嘛。”

    苏余兴嫌弃道。

    华缨理所应当道:“既是罪臣之后,受苦楚也是该的,自个儿不犁地耕田,还想缩在军中吃着军饷不成?”

    苏余兴嗤了声,“军饷?每日剩菜剩汤的不饿死就行了,哪用得着耗费军饷。”

    华缨拳头硬了,面上却是笑着的,喊:“世伯,剩菜剩汤也是有油水的,养猪岂不更好?养得膘肥体盘,给军中将士杀来吃肉,不比给那些个营妓糟蹋了强吗?”

    苏余兴张了张嘴,似有些吃惊,“那、那些营妓吃猪草吗?”

    华缨噎了下。

    吃你大爷!

    苏余兴瞅着她的表情,哼了声,“唬谁呢,徐大小姐那日在东营逞威风,替一营妓出头的事,可传遍了几个营,今儿来我府上还想诓我?”

    小姑娘家家的,见识就是浅薄,满军营的男人,皆靠着那些个营妓纾解,要她们犁地耕田做甚?

    那再是罪臣家眷,从前也是娇养着的,一身皮肉滑溜就够了,跟爷们儿似的糙了,那才是糟蹋东西。

    华缨:……

    她扭头看向苏扶楹,不觉有些委屈。

    不是都说这老东西在家中醉生梦死吗?怎的前儿个东营的事,他都知道了?!

    苏扶楹神色一顿,冲她轻轻摇首。

    很奇怪,她们二人见过几回,却是话都没多说两句,眼下神色对上,华缨却是看懂了她的眼神。

    华缨当即挥挥小拳头,谦虚道:“小事罢了,当不得世伯夸赞。”

    苏余兴登时翻了记白眼。

    谁夸她呢?

    “听你东扯西扯的瞎耽误功夫,”苏余兴说着起身往外走,兴致阑珊道:“行了,送客。”

    给徐家人踩着他的地儿,都碍眼的紧。

    晴空不知何时转了阴云,灰蒙蒙的笼罩着,好似俯瞰天地。

    几个文臣神色尴尬片刻,皆看向了徐鉴实。

    徐鉴实没抬眼,当作不知,浅啜碗里的茶水。

    少顷,户部尚书干巴巴道:“殿下,且不说那些人可否能种出粮食来,便是营里……额,那些将士也不会放人的。”

    “为何?”赵徵问。

    户部尚书:……

    你真的不知吗?

    因为他们要耕地啊!

    大眼瞪小眼片刻,赵徵道:“既是他们觉得,无需开垦耕田,那便是军饷并不吃紧,圣人训,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不愿放人,那想来耕田也能亲躬,如此,春岁的军饷,大人便能省半数之余了,此事,是大人亲去与官家禀,还是我去?”

    户部尚书:……

    我去。

    徐鉴实垂眸听着,半晌,面容露出一丝淡笑。

    读圣贤书,也会恩威并施的手段,此子比先帝期盼得长得好。

    只是,不知泱泱做得如何了。

    “世伯这便要撵我了?”华缨捂嘴惊讶,“我还当世伯想给庶子挣个一官半职呢,好歹苏家祖父还给世伯留下了殿前兵马司的兵权呢,虽说这兵权因苏遮弄巧成拙的丢了,可那西郊三营再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也是先帝时便有的军营将士,世伯再是不济,也是指挥使呢,可苏遮……”

    华缨说着叹气,“您若是不能将三营收拢,来日便是这烂泥都给不了苏遮呢。”

    迈出门槛的苏余兴:!

    谁教你捅人肺管子的啊!!!

    与那双目眦欲裂的眼对上,华缨眨了眨眼,“世伯不必如此感怀,我也是方才想到的呢。”

    苏余兴深吸口气:“你待如何?”

    “请世伯助我一臂之力。”华缨福了福身,真诚道。

    苏余兴咬牙。

    果真是姓徐的!

    没一个好东西!

    丢了祖宗基业,苏余兴脊梁骨都要被戳烂了,族中人不满,外人竟也敢奚落他,都是见风使舵的东西!

    去岁,苏余兴着实消沉了许久,后来要接手西郊三营时,也委实不易。

    是他不想收拢兵权吗?

    是他收不拢啊!

    那些个勋贵子弟,一个赛一个的屁毛病多!

    打不得骂不得,还个个儿的不服管,那些个将士没一个好脾气,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苏余兴之前还气,但是后来也渐渐瞧明白了。

    那些人纵然骄纵,可若背后无人授意,又怎敢与他堂堂国舅叫板?

    而那授意之人也不难猜,毕竟,能将这坨烂泥塞他手里。

    可掌过兵权的人,哪里忍得了如今这般号令无兵,手中无权?

    苏余兴稍想这些时日受的气,再看徐家的这女娃,忽的也瞧她几分眉清目秀,钟灵毓秀。

    “此事你怎的不寻你祖父?”苏余兴粗声粗气道。

    华缨抬眼,忽的咧嘴笑,“我不想牵累我祖父。”

    “……那你就想拉我下水?!”苏余兴顿时瞪眼。

    “世伯怎将自己说得这样无辜,你也贪婪呐。”华缨说大实话。

    苏余兴气结,片刻,也不怕给她看笑话儿了,双手一摊,道:“你想如何做,我也命令不动谁。”

    “还不到做事的时候呢,只要世伯是三营指挥使,不反对即可。”华缨说,“还有,我想请世伯帮个小忙呢。”

    “……说。”

    “今日傍晚酉时末,会仙楼宴请诸位将军,人,世伯请,账,也是世伯结。”对上他无语至极、欲言又止的神色,华缨又说:“想想咱们的大、计,一顿酒钱罢了,世伯不必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