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赶山记 第65节

作品:《四时赶山记

    等到了城隍庙,两拨人见了面,霍凌和颜祺守摊子,余下两家结伴去逛集市。

    “小叔,婶伯,你们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带回来。”

    霍凌本想说什么也不要,低头见小姑娘兴冲冲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笑问她道:“你想吃什么?”

    霍英笑着扭捏两下,比划道:“我想吃粘耗子!”

    “巧了,我和你婶伯也想吃。”

    霍凌给她抓一把铜子,大概有十几个,“你帮我俩一人买一个。”

    不过没等霍峰和叶素萍张嘴,霍英就数了数道:“小叔你给多啦,两个粘耗子五文钱。”

    粘耗子是用糯米和豆馅,加苏子叶做的小点心,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卖五文两个。

    “多了的给你当跑腿钱。”

    目送两家各三口人离开,霍凌和颜祺收拾东西准备开张。

    他们这个十天半月才出一次的馅饼摊,已经在保家镇小有口碑,越是来得少,越是招人惦记,每回刚把炭炉点上,就有人围过来探头探脑。

    “这是你男人?是赶山客对吧?你们的馅饼是韭菜三鲜馅?”

    时而有人这么来问,一开始颜祺还有些警惕,后来意识到这只是来客在确定有没有找错地方。

    “是,平常不赶集的时候,我们就住在白龙山里。”

    两个营生挨在一起,常有买山货的顺便买两个馅饼,买馅饼的偶尔也会蹲下来挑两斤蘑菇。

    “上次就想买点你家山货,结果全给走商买去了。”

    霍凌给这人过秤算账,看清斤两后道:“那些走商远道而来,要的货太多,赶上合适的,可不就一股脑全要了。”

    他给对方抹了三文的零头,“下个月初一我们还在这里,到时走商都返乡了,您要是想买,到时再来。”

    “这两斤也能吃好一阵了,泡发以后不少呢。”

    买蘑菇的夫郎挎起篮子,“不过冲你这句话,初一我还来,到时候你给我算便宜些。”

    “那肯定的,不能让您白来。”

    霍凌三两句把买主哄得眉开眼笑,颜祺早就发觉,在关外人人都有一副好口才,就连街市上叫卖的,说的词皆是不重样,朗朗上口,听一遍就忘不掉。

    每回听见他都能乐半天,也不知那些人怎么琢磨出来的。

    霍凌和这些人相比,已经算是话少嘴拙了。

    今天摊子上的生松子找到了新买主,因不是熟客,霍凌只肯让到十五文一斤,对方依旧是收了,总数不太到一百斤,得了一两四钱有余。

    这走商还问霍凌手里有没有灵芝粉,霍凌疑道:“你们单独收灵芝粉?”

    走商颔首道:“有的话我们就收。”

    霍凌猜测,大概和松子油一样,是什么新的商机。

    就像桦树茸和松树黄,在霍老太爷那辈,听说也是烂在山里没人要的东西,过了几十年都成了宝贝。

    “在我们眼里,灵芝喷粉就是不值钱了,就算是采了,也都是留着自家吃用。”

    他细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怕是难办。

    一朵灵芝才有多少粉,怕是扫上一百朵都凑不够一小瓶的。

    要想做这个生意,怕是要和皇商包山种秧参一样,专门辟一块山头栽灵芝试试。

    第65章 挑牲口(补更)

    卖掉第三十个馅饼的时候, 霍英举着粘耗子跑回来了,塞到霍凌和颜祺手里时还是热乎的。

    “小叔婶伯,你俩快吃!这是严婆婆家的粘耗子!”

    严婆婆在保家镇上卖了几十年粘耗子, 年轻时她的名头是严娘子, 后来变作严大娘, 现在已经是严婆婆了。

    霍凌和霍峰这辈人都是吃她做的粘耗子长大的,只是她现今岁数长上来, 精力不济,一天只做一百个粘耗子来卖,去得晚了就吃不到。

    “大哥大嫂,你们吃了没?”

    霍凌把其中一个分给颜祺, 熟悉的苏子叶味道扑面而来。

    “吃过了,在那里现买现吃了, 你俩也趁热吃。”

    颜祺学着霍凌,对着其中一角咬下去。

    皮白而糯, 但不是软趴趴水当当的, 其中的豆馅微甜起沙,配上外面苏子叶说不上来的独有香气,初次吃的人只会觉得新奇。

    粘耗子很小, 两口就下了肚。

    有人帮着看摊子,霍凌和颜祺提起路菜和干粮,去客栈寻廖德海和葛易。

    到了方知两人不在, 结伴去到车马行雇车马了,两人便在一楼门外等起来。

    来往行人神色各异, 有的行迹匆匆,有的言笑晏晏。

    霍凌在客栈门外的墙角发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该是在附近摆摊的人放在这里, 会搬去当凳子做的,这会儿不知道是人没来还是用完了。

    他示意颜祺去坐,自己则观察着自车马行方向的来人,分辨其中有无熟悉的面孔。

    不料左看右看,没见着廖、葛二人,先见到了一路往城隍庙去的侯力。

    霍凌疑心侯力是去找自己,遂下了客栈门前的楼梯,走到人群里开腔把人叫住。

    侯力回头见是他,果然惊喜,三两步赶上来。

    “你怎在这里,我正要去寻你!”

    随即又恍然道:“是来寻廖兄和葛兄的?”

    可见上回三人相谈甚欢,都开始称兄道弟了。

    霍凌把路菜一事的因果讲明,“答应人的事总要做到,只是来了后听闻他们去了车马行。”

    “他们返程千里,可不得雇上好车马,那车马行还是上回我介绍的,都是脚力好的青壮马,且好些地方都有分号,车坏了马病了,都不怕没人管。”

    侯力三言两语说罢,热切地示意霍凌换个地方说话。

    “走,来都来了,咱们去客栈里喝壶茶,我正巧有事情与你说,顺便等等他俩。”

    赶集的早晨起得太早,颜祺坐的那个地方又正好能晒到太阳,他托着下巴等霍凌,等得昏昏欲睡,被人叫醒时不禁一个激灵。

    “廖老板和葛老板回来了?”

    “还没,是侯大哥请咱俩进去喝茶。”

    颜祺稀里糊涂地跟进去,两盏清茶下肚,加上侯力眉飞色舞讲的故事,瞌睡虫彻底跑没了。

    “上回那几个卖假棒槌的骗子被抓了?”

    霍凌乍一听也有些不信。

    “年年有人行骗术卖假山货,报官的人也不少,从没听说哪个被抓到了。”

    “这回不一样。”

    侯力挑起眉毛,“说来还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发现那棒槌是假的,我也想不到给我那妻家兄弟送个顺水人情。”

    妻家兄弟?

    颜祺看向霍凌,也从对方面上看到“不解”二字。

    侯力没卖关子,继续说道:“拙荆有个姨家兄弟,在衙门捕房做事,已是好几年了,还是个捕快,今年年初镇衙的捕头吃了挂落,被打发去看大牢了,位子空出来,底下的小捕快削尖脑袋都想上。”

    他抿一口茶道:“这事要成,单是送礼拍马屁还不成,手里需得办过一件像样的案子。”

    从前衙门抓不到行骗之人,大多数时候是因为苦主报案时对方早就跑离了保家镇,一旦离了这地界,想办事就是难上加难,吃力不讨好,就算真抓住了,功劳说不准还是别人的,这群镇衙的小吏哪里愿意为此费神费力。

    “这回却不同,送上门的功劳谁不要,他带两个兄弟,趁那伙人分赃时把人拿了,寻到苦主时,苦主还不知棒槌是假的野山参!”

    想要鉴别真假野参,除却赶山客,老道的郎中也有此眼力。

    那假参最后卖得一百七十两,确实是了不得的大案,再加上本就打点过关系,听侯力的意思,他那妻弟升任捕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家里能有个亲戚在衙门做捕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虽都是良民,不会做那等仗势欺人之事,可能让别人不敢“仗势”欺自己,就已足够了。

    霍凌对侯力道了好几声恭喜,后者给夫夫俩添了一盏茶,接着道:“我和你们嫂子在家商量着,如何谢谢你,一下子想起你上回说起,家里预备添头耕牛。”

    侯力笑言,“赶巧我昨日和人喝酒,识得咱们镇上牛马市一姓韦的老板,他说手里有几头壮牛,正要赶在入冬前出手,还问我家里要不要添置。到时我带你们去,让那老小子给个实在价,多了不说,大几两是绝对省的下的。”

    买牲口动辄二三十两,除非是老牛、病牛,否则价钱难讲,牛马市自有一套规矩,讲价都是藏在袖子里比划,不懂行的人去了只有挨宰被坑的份。

    侯力既这么说了,霍凌猜测他定是跟车马行那头打了招呼,省下来的那几两就算是谢礼。

    不得不说,还真让人有点无法拒绝,现在要是能买下,接下来的二茬秋收就能用上,以后进城,就能坐自家的牛车。

    尤其侯力还补充道:“若是今日得空,过一会儿就能去,钱没带够也不打紧,有我作保,你先给个几两定钱,只管把牛牵走,下回再给他补上。”

    实是万事俱备,霍凌默了几息,果断答应下来。

    “那就有劳侯大哥了。”

    “咱俩谁跟谁,不说那客气话。”

    两边皆是聪明的爽快人,一拍即合,颜祺则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听这意思,家里是真的要买牛了?

    幸好今天举家进城,本就想着花钱的地方多,霍凌大手笔,直接装了五两银子在身上,加上摆摊所得的散钱,交个定钱该是够了。

    这一天,从早上出门后就没闲着。

    好不容易等到廖德海和葛易,把路菜和干粮交出,反过来竟也得了此二人的一份谢礼,乃是两匹南方才有的细布,格外柔软,颜色也鲜亮,一匹柿子红,一匹天青蓝。

    布料分粗布细布、棉布麻布,另外又有绫罗绸缎种种,皆是普通人穿不得的,即使买得起,穿上那等料子也没法干活。

    同样也不能小瞧细棉布,哪怕都叫这个名字,内里也依旧能分出三六九等。

    颜祺小心摸了摸,觉得不似棉布,都快赶得上软缎子了。

    廖、葛二人也是有心,这两匹布本就是他们从南方带来行销的,说是思来想去,还是以此相赠最合适,居然自掏腰包,又从布行买回来两匹。

    同时亦听侯力所说,得知那几个骗子已下了大狱,拍手称快。

    四人围坐,又喝下一壶茶,廖德海还欲留他们吃饭,霍凌和颜祺却没法让家里人久等,只说来年再聚,一时皆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