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烬换衣服就要往外去，宋念连忙也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把手。”

    这会儿正在下大雨，红旗厂又是新厂区距离家属院比较远，大半夜别的能去的人不一定有多少。

    徐烬皱眉：“我去就好了，你在家里……”

    “我在家里也不放心睡不着，跟你一起去更安心些。”宋念坚持要去。

    徐烬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好，同时从旁边衣架上把她的衣服递过去。

    宋念穿上衣服跟他一起下楼。

    周姨被惊动了，披着衣服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徐烬跟她匆匆交代了声，周姨忙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两把伞递过来：“你们两个都要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周姨。”

    吉普车在雨幕中轰然驶离……

    等宋念和徐烬开进红旗厂的时候，雨虽然已经有了变小的趋势，但还是很大。

    两人下了车，各自撑着一把伞朝档案库那边匆匆赶去，刚靠近档案库，就看到已经有几道身影在进进出出的把东西从二楼档案库往下搬，冒着雨挪到对面的车间去。

    看到徐烬两人，肖定国抹了把脸跑过来：“墙都歪了，可能有危险……但里面的图纸和档案都是机密，得转移出来，不然到时候万一倒了再被雨水一泡就全完了。”

    一边说着肖定国一边忍不住骂骂咧咧：“我早说这栋危楼该处理了，该把档案库挪走，非要拖着拖着说什么不要紧没关系，现在好了，傻眼了。”

    徐烬往前走去：“先抢救资料，我已经给城外营里去了电话，估计晚点到……现在能救多少救多少。”

    肖定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跟着他上楼。

    宋念连忙也跟上去，徐烬停下来转身：“你别去，在这里等着。”

    宋念忙道：“我可以帮忙的，多个人多份力，我力气很大的。”

    徐烬看了她一眼：“注意安全。”

    宋念连连点头：“我知道。”

    除了住得近的肖定国，还有厂里的几名保安以及车间值夜班的人，下来差不多有十几人，都是在来来回回把档案库里的资料往外搬运。

    可档案库在二楼，能暂时安置的车间在对面，众人要不断上上下下还要注意不让资料被淋湿，搬运起来效率有限……宋念再一次匆匆上楼搬起一摞图纸时，忽然就看到对面的墙壁上出现一道裂痕。

    她转身朝外同时大喊：“不要进来了，墙要塌了。”

    外边的人一听，连忙转身朝楼下跑去。

    抢救图纸资料是要紧，但到了这种时候不能再继续往里去，否则是白白送死。

    肖定国刚到楼下，听到声音顿时急了：“桌上还有一摞维修说明，那个不能遗失。”

    徐烬一把将前面准备折回去的门卫拽到后边：“你下楼，我去拿。”

    库房里，宋念折回两步扔了手里的图纸找到桌上的维修说明扭头就跑……这时，身后猛地一声闷响。

    她猛地一惊，头都不敢回，匆匆往外扑去，几乎是与此同时，门外边，徐烬一把将她接住一个转身将她护到怀里。

    倒塌的门窗和一半墙壁砸到他后背，徐烬一声闷哼，一把将宋念推了出去：“你先下楼。”

    宋念整个人都有些懵，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徐烬一条腿被一大片水泥砖石压住了。

    她连忙折回去。

    徐烬面色漆黑咬牙训斥：“快下楼！”

    宋念脑袋里嗡嗡直响，不管不顾把那叠资料塞进自己外套里，两手就要去扒拉徐烬腿上的砖石。

    这时，肖定国带着两个保安冒死冲上来了：“阿烬……”

    他们几人连忙就要冲过去救人，可就在这时，肖定国就看到徐烬和宋念头顶，因为坍塌而歪斜的房顶晃晃悠悠就要砸落下来。

    肖定国神情大变，却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

    也是这一瞬，肖定国目瞪口呆的看到，对面徐烬和宋念两人齐齐抬头看向上面滑落的屋顶，然后……宋念张开手臂将徐烬的头护在了自己怀里。

    一大片屋顶轰然砸下来。

    张开手臂护住徐烬的头，宋念自己也尽力低头弓背，后背上轰然砸下来一大片砖石，她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响，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大雨与混乱人声中，徐烬什么都看不清，声嘶力竭大喊：“宋念，宋念你怎么样？”

    然而，俯身护在他头顶的人一动不动，没有半分回应。

    水……到处都是水……

    宋念紧紧抱着树，看着下方混黄的水面，整个人瑟瑟发抖。

    她不断告诉自己，会有人来的……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她是为了拉住堂妹宋歆才从石墩上落水，堂兄宋振庭第一反应拉住了他亲妹妹，再来拉她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水流冲走了。

    宋念拼命自救，好不容易抓住了伸到河面上的树枝，拼尽全力爬到了树上，可被冲到下游不知道多远，四周目之所及尽是起伏的浑黄水面。

    水位还在缓缓上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徐烬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宋念趴在树上不知道多久，昏睡了也不知道多久，所以在听到有人喊她的时候，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名兵哥正拿着救生圈朝她这边游来，距离她已经不远。

    这一刻，宋念无比庆幸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连衣裙……否则，这样滔滔洪水中，谁能看到自己。

    “救命，救命啊，我在这里。”

    她声嘶力竭呼喊着，热泪盈眶看着那兵哥离她越来越近。

    可快靠近大树时，他停了下来……他身上绑着的绳索不够长了，而后边小船上还有其他人，不能再往这边来涉险。

    “跳下来。”兵哥朝她大喊:“我会拉住你的。”

    宋念看着下方的水流哆嗦着却始终不敢……那人等了好一会儿，忽然指着她头顶大叫：“有蛇。”

    宋念生平最怕蛇，头皮嗡得一麻，就跌落进水里。

    水流湍急，兵哥连忙想要拉住她，却失之交臂。

    就在宋念以为自己要淹死了的时候，她看到那兵哥直接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拿着救生圈顺流朝她追了过来……

    将她从水里拖出来让她抱住救生圈，兵哥笑开：“怎么样，跟你说了我会拉住你的。”

    茫茫洪水中，挺俊的面孔笑容桀骜肆意，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宋念哆哆嗦嗦得说不出话来，只死死抱着救生圈。

    对方一直在跟她说话。

    “别怕，水势已经控制住了，下游有浅滩，我休息一会儿就带你往岸边游。”

    “喂，别睡觉，睡着就冻死了。”

    “嗨，小丫头片子，跟你说了别睡了……来来来，咱们商量件事儿，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来着，你长大了我来娶你怎么样，你瞧瞧我也不差……”

    第86章 他是小丑

    意识浮沉中，宋念迷迷糊糊地想到，不用自我介绍，她已经知道了，他叫徐烬。

    她也知道她会被他救上岸，她还知道，当她苏醒时他已经离开去救别人了，可她身上却裹着他的军装外套，牢牢将她的裙子罩住让她在哪怕失去意识时都不至于狼狈不雅。

    她偷偷翻看了军装领章，看到了他的名字。

    徐烬……

    带着几分私心，宋念没有离开，而是留在营地帮忙救灾，也希望能再碰到他。

    可再一次相遇，却是他救人力竭落水要被冲走……宋念跳下水拉住了他，然后被紧随其后的官兵一起救了上来。

    受伤又泡水一昼夜，徐烬高热，宋念就在旁边守了一天一夜。

    没人知道，夜深无人时她看着昏睡着的男子，看着他挺拔俊美的轮廓眉眼，想到被他从滔滔洪水中救起时耳边一声声安抚和呼唤……她偷偷亲吻了他的面颊。

    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这样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小声说：“我再长大点就嫁给你，好不好啊？”

    可第二天，当她醒过来时徐烬已经不见了，军装被他穿走了，她只剩下偷藏下来的领章……

    那个威严的中年军官笑呵呵跟她父亲说她救了徐烬，她很不好意思告诉他们，是徐烬先救了她。

    父辈哈哈大笑起来，半真半假说让她以后嫁给徐烬好了。

    后来，她找来了，可徐烬……不喜欢他。

    宋念意识浮沉中没有了平日里的坚强，心里很难受，眼泪不自觉往外冒。

    耳边有人不断在呼唤她。

    “宋念、宋念……”

    徐烬沉着脸一直紧紧抓着宋念的手，眉头紧锁成一团。

    医生说宋念有些轻微脑震荡，然后就是肩膀上的砸伤……她运气好，砸下来的屋顶大半被旁边的护栏架住，没有整个砸到她身上。

    医生说，那样的重量，要是真砸到她头上，人怕是就危险了。

    徐烬知道，宋念当然也清楚……可她就那样毫不迟疑扑过来护住了他。

    先前看着面色苍白昏睡着的宋念，徐烬就已经觉得自己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般，难受成一团，恨不能立刻去把那坍塌一半的破楼拆了。

    可这会儿看到宋念昏迷中不停流眼泪，徐烬才知道什么叫心急如焚。

    他难得失了稳重，冷声让小赵把医生叫来给宋念重新检查，医生看完后无奈开口：“人没事，状况平稳。”

    徐烬沉着脸：“她在哭！”

    结婚这么久，哪怕跟他闹矛盾好几天不说话，他也从没见过宋念掉眼泪。

    可她现在却哭得这么难过，这么多眼泪……

    医生看了下，沉吟着解释：“可能是昏睡中做梦了，这会儿她毕竟不舒服，做些噩梦或者什么的很正常，不要紧。”

    徐烬却猛地愣住。

    做梦？

    她在因为什么梦境难过……原来，她心里竟然藏着这么多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