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阴湿表兄后/染指皎月 第147节

作品:《抛弃阴湿表兄后/染指皎月

    在姜云婵心里,他和那些人别无二致。

    可明明,他费尽心机走出慈心庵,是想为她抵挡黑暗的。

    他于诡谲中前行,怎么心也跟着蒙了尘,反而成了她最深的阴影?

    事情不该如此的……

    可谢砚似乎已经没法改变什么了,他们那些美好的回忆早就不在她心里了。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是不让他们的结束是一个狰狞的死胎……

    入夜,安塞峡谷陷入一片死寂。

    银色月光洒满黄土高坡,猎猎长风裹挟着沙砾,尘烟滚滚,一直吹向天际线。

    苍穹连着黄沙,天地玄黄,无尽苍凉。

    一丈宽的峡谷口,谢砚高踞白马,手持银枪立于漫漫黄沙中。

    他的两侧是高耸入云的黄土峭壁,身后数万马匹踏着蹄,跃跃欲试。

    秦骁和陆池没办法拦住他,只能配合。

    只待乌云蔽月,谢砚便会带领驮着稻草人的马匹倾城而出,向着大荒山去。

    只要他耗得过半个时辰,虎贲营的实力就会削弱很多。

    届时,秦骁和陆池便可顺势北上,一战而决。

    谢砚眯眼望着天边明月,渐渐被乌云环绕。

    他振臂示意,破尘而出,身后万马飞驰,冲向大荒山。

    片刻,大荒山上一枚火球破风而出,犹如流星坠落,裹挟着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砚侧身避开。

    火球擦肩而过,撞向峭壁,火光四溅,峭壁龟裂。

    裂纹攀爬而上,山体顿时塌陷下来,巨石滚滚而落。

    而大荒山上的炮火才只刚刚开始,无数火球侵袭而来,如一堵火墙堵在谢砚眼前。

    谢砚就算能避开火炮,却也避不开峭壁上的碎石、断木。

    坚硬的飞沙扬砾扑打在他身上,冰雹似的。

    他的铠甲、头盔,全是被击穿的凹痕,密密麻麻,渗出血来。

    身后,马匹纷纷倒地。

    而他一往无前,迎着火炮,冲向大荒山深处。

    烽火狼烟中,他恍然想起,多年前他送外祖远赴北荒战场。

    铺满血色残阳的京郊荒原上,玉麟军的将士们跪做一排。

    “国公爷若此时远赴沙场,只怕京中小人作祟,对国公爷不利!”

    “请国公爷三思!请国公爷留在京都!”

    离离草原上,玉麟军齐声请命。

    那时的谢砚还很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他看着外祖苍凉的孤影,知道也许此一别便是永别。

    他抱着外祖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外祖别走!外祖别离开砚儿。”

    胡须花白的老国公将他架在肩头,指着风沙滚滚的北地,“砚儿乖,那里有人需要外祖啊!”

    六旬老将的脸上满是坚毅,去时一身傲骨,回时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军。

    他亲眼看着外祖被凌迟至死,却不曾从他眼中看到过一丝后悔。

    外祖曾经告诉过谢砚:人因为有羁绊,才畏惧生死。

    也因为有羁绊,才不畏生死。

    外祖的羁绊是天下苍生。

    谢砚是个自私的人,他自问没那么大的胸怀,他只愿为一人劈开这条荆棘路,求一丝生机。

    哪怕……以命抵命。

    安塞峡谷,炮灰连天,地动山摇。

    那样的威力足以撼动周围数座村庄。

    明月村的小四合院也因此晃动不已。

    姜云婵卧在榻上,捂着胸口连连咳嗽。

    夏竹放下帐幔,挡住了房梁上掉下来的瓦砾。

    “说是玉麟军和虎贲营开战了。”夏竹抚着姜云婵的后背,“世子做的先锋。”

    姜云婵神色一凝,没再说什么,倚在靠枕上,继续绣着小肚兜。

    她面如死灰,唇色苍白干涸,俨如枝头快要凋零的桃花,摇摇欲坠。

    姑娘自那日与谢砚说开后,绷在心里的弦断了,身体的颓势日渐显露出来。

    她吃了那么多鱼,毒害孩子的同时,何尝不是毒害自己。

    夏竹心里知道姑娘恐熬不过这一关了。

    可人不能到死,还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锁于心底,做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头。

    夏竹扶住姜云婵的手臂:“要不我陪姑娘去偏房拜拜佛,求求平安吧?”

    姜云婵手上的绣花针一顿,摇了摇头,“他平不平安,跟我有什么干系?”

    她马上就要去地底下见爹娘赎罪了,她理应清清白白的去。

    怎能和仇人再有任何牵绊?

    唯独,对不起这孩子。

    只盼来世再补偿吧。

    她抚了抚隆起的肚子,胎儿又在她手心蹭了蹭,仿佛撒娇似的。

    姜云婵的心跳停了一片刻。

    同时,寝房剧烈摇晃,仿佛地震一般。

    床头的桃花花灯轰然坠地,姜云婵下意识弯腰去扶。

    火苗轰然蹿出三尺高,花灯顷刻燃尽,只剩下灯骨架了。

    灯火尽,入轮回。

    谢砚送给她的第九十九盏花灯,灰飞烟灭了……

    姜云婵的指尖微微一颤。

    连绵着明月村的大荒山腹地,同一时间,也剧烈震颤,撼天动地。

    谢砚在冲往虎贲营的路上,看到了那传闻中可以救姜云婵的小白花。

    它长在悬崖之上,周遭青草绿树被滚落的巨石轧弯下了腰,纵横交错倒在地上。

    唯有崖边一簇小白花纯白夺目,向着皎月绽开,穿过山岗的风吹得花瓣颤颤。

    谢砚眸色微亮,翻身下马。

    此时,一个火球划破天际,冲着小白花而来。

    谢砚立刻腾身而起,将花摘下,护在怀中。

    火球正中峭壁,山石扑簌簌滚落,将一切掩埋。

    虎贲营显然发现了谢砚的踪迹,火力全部集中过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谢砚犹如一尾小鱼在大浪奔腾的黄河口,避不开浪潮侵袭。

    他被石砾一次次击中,终于,不堪重负,倒在了悬崖边上。

    碎石倾落,堆作荒墟。

    谢砚的身躯被压在石堆下,银盔已变了形。

    血糊糊的视线被石头一层层掩盖,直到再也看不到天光。

    他忍着剧痛,用那双伤得可见森森白骨的手,一点点拨开眼前的废墟。

    几乎没有力气了,只能一点点一点点地用指尖抠挖泥土。

    寂无声响的夜,他如一只蝼蚁妄图撼动泰山。

    挣扎了许久,也只抠出了拳头那么小的洞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撕裂,魂魄在消散。

    这一次,好像真的走不出去了呢。

    他望着手心里的小白花,眼中却是释然。

    起码,他还能救自己的妻儿,就很好了……

    他将那束白色的小野花插在平安锁中,而后将握着平安锁的手伸出洞口。

    平安锁坠下,红绳缠绕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臂,在悬崖边上摇曳。

    血滴浸透红绳,顺着平安锁滴滴滚落。

    平安锁的机关被打开,其内镶嵌的夜光石散发出荧荧火光,好像一只花灯挂在悬崖上。

    漫无边际的夜,唯有这点点荧光忽闪,光点时大时小,试图挣脱黑暗。

    天地如墨,唯它与月同辉。

    此时,虎贲营的炮火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秦骁和陆池会沿着这一点星光,找到这朵小白花。

    那么皎皎和他们的孩儿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