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寅深唇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扫过秦疆:“秦卿对朕子嗣如此关心,朕心感宽慰,听闻府上刚诞下男婴,不若过继于朕,让其承继大统。”

    “咚!”

    膝盖与紫檀木质地板狠撞,额头磕着地,秦疆声线都带着颤:“微臣惶恐,微臣不敢,小儿天姿鲁钝……”

    陆寅深微抬袖口:“既如此,秦卿日后莫再如此忧心朕子嗣之事,秀女一事朕意已决,众卿既无事,就早些回府歇息。”

    言毕,视线撩过严翌:“翌王此番留下,朕欲与皇弟抵足谈心。”

    大臣们暗中交换眼神,脑袋却埋得更低,只想,陛下果真对翌王心有不满,现在将其单独留下,必然?在想如何?将翌王殿下兵权收回,甚至欲将殿下秋后问斩呐!

    第53章 病弱帝王(2)

    底下臣子?门暗自交换眼神, 只觉朝中更?是暗流涌动?。

    在?太监尖着嗓音喊退朝后,他们?纷纷瑟缩着肩头与脑袋,按序走出大殿。

    待离开后, 不免又?得于心?头斟酌几分陛下心?思。

    大臣走出殿后,自此殿中便只余陆寅深, 严翌与伺候的太监。

    太监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 在?陛下一个眼神后, 就将身子?躬到极致缓缓退出他们?的视线范围,活把自个儿当听?不见且口不能言的柱子?。

    “咳咳。”

    陆寅深抬袖, 掩住口鼻,脸因用力咳而潮红不少,身体一软,被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牢牢抱住。

    他顺势靠在?皇弟身上,严翌低眸看着他, 道:“皇兄可是乏了?”

    陛下阖闭眼眸,闻言,道:“天生如此罢了。”

    谁不知当今天子?是药罐子?, 自小便与药膳相伴, 幼时便被旁人担忧, 若是夭折,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恐怕也得赔命。

    好在?, 陛下即使身子?不好,大病小病不断, 却也成功长大, 活得比许多兄弟都长,还登上大典。

    陆寅深借皇弟身子?歇息片刻,便道:“皇弟不若与朕一同前往御书房?”

    虽是问言, 可句中却藏满不容拒绝的肯定。

    严翌本身就没拒绝他的想法,即刻应下。

    御书房离金銮殿不算远,严翌与陆寅深到御书房时,不过柱香的时间。

    如今天下太平,可呈上的折子?依旧不少,案牍堆着厚厚的折子?,要陆寅深一个个看去,批奏。

    所要耗费不少精力。

    御书房内同样置了烧炭的炉子?,暖融极了,只是离了被褥,陆寅深手脚更?加冰凉,面容也更?加苍白,轻咳一声,便不在?意地翻开下一篇奏折。

    严翌不知从何处去来?件狐裘大氅,披在?他肩头,又?将汤婆子?取来?,放在?他手旁,暖意涌来?,缓解了些许陛下的病气。

    严翌低眉,语气无甚波澜:“陛下如此牵系朝政,只是也务必要将自己护好才?行。”

    陆寅深眉眼隐在?烛台中,迤逦朦胧,唇角勾起抹笑?,看向严翌:“皇弟对朕,当真?是情深义重。”

    情字被他念得清晰极了,严翌垂眸,面上表情是惯然维持的矜正,并未言语,于陆寅深看来?,便成了默认,唇角微扬,笑?意越加明显。

    指节探上严翌指尖,轻轻握住,抬眸与站立在?身旁的严翌对视:“朕此时确实有些乏了,皇弟聪慧过人,不若帮朕处理政务。”

    按照需要扮演的人设,严翌应当古板而正经地拒绝,对陆寅深说,此事与理不合,奏折之事怎能让旁人插手处理。

    眼瞳看着陛下眼下浅浅的乌青,与牵着自己手指的病色指腹。

    严翌垂眸,直视他过于潋滟的眼眸:“皇兄既已疲累,臣弟理应为皇兄分担。”

    陛下起身,狐裘大氅随着他此番动?作滑落,幸而严翌及时伸手,方才?没让其落地,沾染地面尘埃。

    他道:“皇弟既要为朕分心?,便坐在?这张椅子?上,避免劳累。”

    严翌并未与他客气,当下便坐了下去,俄尔,双腿上就多了重量,陛下坐在?皇弟怀中,轻轻闭紧眼眸,似是将他身子?当成软垫,稍作歇息。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严翌看他的目光温柔又?缱绻,狐裘衣再?次披到了他的肩上,汤婆子?也被他塞进陆寅深怀中。

    如此几番保暖措施下来?,陆寅深身体总算不再?那么冰凉。

    因怀中有人的缘故,严翌批奏折的姿态稍有点?别扭,他仿若感受不到一般,翻起折子?。

    折子?内容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稍大些的事,也与纳妃有关,用词恳切,细数后宫虚置的危害。

    严翌掠过这奏折,并未放在?心?里。

    有他在?,陆寅深身旁永远都不会出现其他人。

    奏折批了大半,耳畔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低头看去,皇兄竟真?在?他怀里休憩了。

    严翌拢好狐裘,不愿让陆寅深感受到半丝凉意。

    大抵是感受到他的气息,陆寅深下意识往他怀中蜷得更?深。

    待奏折全部批完,严翌将其分门别类,好让陆寅深分辨是哪个派系呈上的。

    又?是半柱香燃去,身前有了细微的动?静,严翌看去,恰好与陆寅深对视。

    严翌开口询问:“皇兄可是饿了?”

    陆寅深胃口差,向来?不怎么按时吃膳。

    他摇首,指尖微点?严翌领口,眸色带着些微疑念与诡谲试探,他问:“皇弟可从奏折中发现了奇怪之事?”

    严翌神态不变,眉目暗敛:“皇兄所指何事?难不成是哪位大臣呈的折子?惹了陛下烦思?”

    陛下将头靠在?他胸膛,半眯起眼,病气诱惑与危险的戾气共同显现:“皇弟当真?没看出,那些折子?少了一封?”

    严翌抬头看向不远处批好的奏折,确实少了一封,指尖微绻,鸦睫垂落:“臣弟天姿鲁钝,皇兄所言,臣弟确实不懂。”

    陛下撑着他的腰身,直视他的眼眸,嗓音微哑:“少了封丞相呈上的折子?。”

    “皇弟,不若与朕说说,为何偏生少了丞相递呈的奏折。”

    严翌对他的视线不闪不避,道:“概因丞相官位虚置,没有丞相自然也不会呈递奏折……”

    严翌心?知,并不是这个缘由,之前他与陆寅深的身份可不是充满禁.忌背.德感的兄弟,而是君臣。

    丞相与七皇子?,手握权势的强臣与病弱温雅的皇子?,诚然,严翌再?见到任务目标第一眼就清楚,传闻中温柔的病皇子?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无害。

    他的骨子?里充满对皇位的渴望,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严翌并不觉得他这副模样虚伪,反而对任务真?的上了心?,着手准备帮他。

    后来?严翌暗中辅助陆寅深成功登基前夕,也离开了这个小世界。

    相位就此空落无人,时至今日还未立新的丞相,为这相位,不少文官那是斗的暗潮汹涌,皆想让自身权势再?上一层楼,然而陛下的意思他们?却也看得明白,这相位恐怕不是他们?能肖想的。

    纵使不清楚其中弯绕,可他们?完全不敢忤逆陛下,自然也明白,没有陛下点?头,他们?此生都与这顶乌纱帽无缘。

    只是……

    严翌思忖须臾,陆寅深应当对之前发?生的事没有印象才?对,他的记忆会被系统篡改,虚化,模糊,乃至消弭。

    即使对怎么登基产生疑惑,记忆被扭曲过的他,也会自行找出合理的解释。

    绝不会像如今,竟还生出心?思试探他。

    可看他眼底情绪,方面是藏着疑惑的,恐仍然未彻底想起,只是起了短暂的疑心?。

    这些分析在?严翌心?底转了几圈,脸上却丝毫也不显,他面色淡然:“皇兄怎对此问题如此关切,难道想立相了?”

    陆寅深眼尾微挑,并未追问到底,他的记忆模糊成团,只有短短的线与直觉牵连他的思维,许多事情他还并未查清。

    严翌将方才?折出褶皱的大氅理好,低眸看着陆寅深:“奏折已经批完,这个时辰了,皇兄是否要去用膳。”

    陆寅深眼眸勾他,笑?道:“自然。”

    午膳极其丰富,菜肴甚多,摆盘也很?是精致,试毒太监执起公用银筷小口试吃,一切正常后,他们?方才?用膳。

    陆寅深毕竟是皇帝,吃穿用度肯定要小心?为上,以免被旁人钻了空子?。

    膳间,两人举止并未亲昵到越矩,至少没像先前在?御书房那般,一人坐另一人腿上耳鬓厮磨,可不断溢散而出的旖旎氛围,仍然让旁边的奴才?们?感到奇怪。

    可他们?也只敢暗暗在?心?里想,是万万不敢在?脸上表露出的,以免被主上看见,脑袋与宝贵的身子?分离,是以,一个个把头压的极低,浑把自己当成鹌鹑,死命降低自个儿存在?感。

    席间,只有其中几道菜肴少了两口,陆寅深便放下银筷,看向严翌:“朕用完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