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品:《大魏女史

    “我是从这路过的,放我走!”

    带队武官嚷一声“肃静”,数十府兵立即横枪,把七嘴八舌之音骇住。

    还是刚才那名府兵讲述:“此案重大,牵扯广!不仅你等有嫌疑,之前常来秉芳买花的人也一样!要想洗清嫌疑,就举报跟凶犯有关的线索。”他再望向看热闹的百姓,“任何人都可举报线索,州府会根据线索的重要论功行赏。”

    有人问:“怎样的事算线索?”

    武官:“秉芳的掌柜常和谁单独交谈?谁上过花肆二楼,谁常来买同种兰草,有没有在门口等显眼位置悬挂、摆放不常见的花草,哪天无故关门,厮役和什么人争吵过,都算线索。”

    尉窈用心听着,随每一句在脑中绘出秉芳掌柜与谍人接头的各种情景。听到最后,她眉头蹙起,不久前她和厮役的简单交谈,在悬赏的诱惑下,说不定也会被当成线索报上去,过后一旦府兵查她,很可能讲不清了。

    有办法!她当即决定趁那名厮役没被押走,先过去落井下石讥诮对方。

    但奚骄正是因为提前知道州府的行动,才带她过来,不让她在抓捕时刻身处秉芳花肆。他出声阻止:“先别出去。”

    “刚才我在花肆……”

    “现在不在就牵连不到你。”

    承诺庇护的话里,同时解释清楚他带她来墨馆的原因。

    审时度势,尉窈放弃自己的办法,她能看出听出奚骄很冷漠,便知趣默然。其实这样最好,她这辈子也不想跟对方有牵绊。

    很快,对面的人全被押解走,她道别:“今日之事,谢奚郎君相助,我走了。”

    奚骄磨墨试墨,不看她。

    可惜的是,她暂时走不成。十几骑府兵到了墨馆外,当中有个孩童,正是先前弹落橘子跑掉的那个。

    如此前呼后拥之势,尉窈再结合此童偷走橘果的举止,猜到了一个名字:元瑀。

    前世她没见过元瑀,只知道他是元刺史的从侄,幼年时期有偷东西的怪癖,在她被马车撞死的前一年,听宗隐提及元瑀进入了御史台,担任的是治书侍御史之职。

    来者不善。

    她退到奚骄身旁。

    元瑀笑吟吟进来墨馆,奚骄也笑着相迎,一个称兄,一个称弟,而后元瑀指下尉窈,不废话道:“我有几句话问她。”

    奚骄:“她是尉部的族民,跟我共读过几天书。瑀弟问的若是对面之事,我给她担保。”

    元瑀露出意外之色,点下头:“那就算私下问吧,只问一句,女郎喜欢兰花么?”

    尉窈知道说喜欢或不喜欢都有麻烦,逃避更不行!于是她羞涩瞥一眼奚骄腰前系的兰花香囊,回忆和他两情相悦时的情景,一个呼吸间,她面红耳赤,并且回答的声里微微发颤:“喜欢。”

    冷清清的墨馆里无端灼热。

    元瑀愣了霎那方说:“没事了,改日约奚兄骑射。”他快步出来,排除对尉女郎的怀疑。

    尉窈随后离开,仍旧去盈居书坊,尉茂不在,她按寻常人的心理,绕另条路匆匆回家。那盆佩兰还摆在书案一角,她凝神看着,从元瑀的那句“喜欢兰花么”开始抽丝剥茧。

    首先,秉芳花肆出事应与兰花有关,与兰花香囊或兰花手帕等别物无关。

    其次,州府突然重兵围捕,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提供了准确情报,比如……秉芳花肆会在今天某时出现特殊的“买花客”。此“买花客”要么是州府广而宣之的匪盗,要么是她判断的谍人。

    还有,元瑀扮成普通孩童混在花肆中,排除他年纪小、不显眼、元刺史想历练侄儿等等因素,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莫非……”尉窈呢喃出一个可能:“州府得到的情报里,有年纪和我差不多的谍人?”

    最后的疑点,掌柜今日不在!难道已经被抓?或者提前得知风声逃了?要么……某个厮役才是传递情报的人,被掌柜出卖了?

    再揣测下去无益,总之,今天的经历让她体会不少,也欣慰自己敢于随机应变,没有慌张胆怯。

    她静下心读《孝经》。

    接近傍晚时,尉骃访友回来。

    尉窈等阿父像往常一样去杂物屋看兰草,才把秉芳花肆的事随口提及。

    尉骃思索着“嗯”一声。

    尉窈问:“阿父在想什么?”

    第14章 漏网之鱼

    “我在想,平城到底不是京畿了,随陛下迁走的部族心思乱了,留下的也乱,那些驻守阴山北镇之军的心会更乱,元刺史有雷霆手段,但愿他能把平城恢复到以前的安宁。你还小,以后会逐渐懂的。”尉骃一笑,关切地问:“今天看见这种场面,害怕么?”

    她摇头:“不怕。”

    “开学后,你的同门可能会议论此事,你多听,少说。”

    “嗯。阿父放心,我明白。”尉窈仰慕的望着父亲,重生后她越发觉得阿父见地深远,能透过州府对秉芳事件的慎重,分析到南北各部落势力的分裂。

    初四。

    大小学馆的学童们都穿上新衣,背着新书箱入学,尉窈也一样。她不再披发辫,改为双鬟髻,更显清灵秀气,引得好几个别舍弟子跟过来打听她。

    曲融一进门便抱怨:“窈同门倒是享受安静,没看到别院弟子堵在院外么?害我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不待尉窈反应,才迈进学舍的陌生学童发出一声鹅叫,转身朝外跑。

    此童是真走错了。哄堂大笑中,曲融愈加烦躁,原因是他长姊怀孕了,阿父就变本加厉叮嘱他赶紧结交茂公子。哼,赶紧结交?年前在牧场还看不明白么,尉茂根本没把他当同门!

    接近卯时半时,尉茂和尉景来了。前者头戴平巾帻,小冠的雅致中和了他相貌自带的阴狠。走过尉窈的时候,尉茂故意大袖挥动,在她的发鬟上轻拂,他又借着挪书案,探到她身侧说句:“祝窈同门新年安康,往来无灾。”

    尉窈这侧的鬓颊碎发都让他吹飘了,她怒着眼神回句新年祝语,把欠的笔记给他。尉茂得意而笑,将书案往回撤了撤,坐好。

    段夫子至。短短年假,他脸上的斑更多,皱纹更深,讲话也比从前费力:“为巩固之前所学,先考试再讲诗。”

    一学童惊叫:“年前没跟我们说要考试。”

    段夫子声色俱厉:“考试还需先征询你等同意么?不想考、不敢考的就出去!”训完,他用手帕捂嘴,嗓子破了般劲咳一声。

    尉窈心头悲伤,知道段夫子开始咳血了,这位老者自知命不久,才不再忌讳众显贵子弟,想在最后的光阴里竭尽心力,为好严师之职。

    考试题为:从所学的国风四部分里各默写两首诗,包含诗序。

    尉景举手:“夫子,我纸没带够怎么办?”

    “回家拿?”段夫子反问。

    幸灾乐祸的几声笑随之而起,段夫子敲戒尺警告:“速速书写,再出动静的都出去站着!”

    如此简单的试题,只有尉窈、尉茂能写全。尉蓁和另个叫尉菩提的学童也还好,除了画圈替字,其余内容都对。

    剩下的学童就一片潦草了。

    段夫子早有预料,没生气,课中休息前他宣布两件事,又激起多数学童的哀嚎。

    头件事是没考好的学童下午加课,把今天考的诵会、全默写出才能回家,每首诗的替字画圈不能超过半数。

    第二件事是十一日的休沐改为正月的联考日,成绩则在正月十四通告。

    武继拍打额头:“完了完了,元宵节没法过了。”

    尉菩提:“我替你出个主意,那天你去找景同门,赖在他家过节。”

    武继大赞:“不错啊!好主意。”

    尉景愤然:“还能顺便瞧我挨揍是吧?”

    尉窈被他们的话逗乐,忽然发现尉蓁趴在书案上唉声叹气,难道生病了?她想过去询问,被尉茂从后头蹬动坐垫。

    她往后挪挪,尉茂倾着身告知:“蓁同门的姑母和穆家一郎君好,可是到议亲时候了,穆家却向卢家提的亲。”

    卢家指的当然是四清望之一的范阳卢氏。

    尉窈点下头。

    尉茂进一步解释:“洛阳那边各部贵姓,全开始和汉家大族结姻戚,甚至把已娶的正妻降为妾媵。穆部是勋臣之首,当然最顺应朝廷风向。”

    尉窈再点头,立即见对方嫌她态度敷衍要变脸,她赶紧说:“明白了,蓁同门是心中忧愁,无法劝解。”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叫忧愁?”

    “你年纪大。”

    夫子回来了,二人停止斗嘴,其余同门也各回各位。

    今日学的诗为《定之方中》,此诗《笺》的内容非常多,学童们跟着夫子诵到口燥唇干,结果是诵完后面的忘记前面的。段夫子首次延长课时到午正,然后他让馆奴送来麦饼菜汤,学童们食不下咽,明白夫子是早有准备,下午的课补定了。

    次日曲融来学舍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