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青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发抖，或许是冷意，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

    他们在台风天，被困在了车上，而且更糟糕地是，两部手机的信号都异常薄弱。

    陆照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季青临身上，“别怕，绵绵，我在。”

    陆照野向来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他相信他是被好运眷顾着的，只是一个台风而已，要不了他们的命，他和季青临都会平平安安的。

    再退一万步说，要是真的出事，陆照野忽然看了一眼季青临，很认真地在想……

    如果真的出事，他会死在季青临前面。

    情况似乎真的很不好，雨越来越大了，雨刷器已经开到了最大档，然而却依旧无法让视线清晰起来。

    但是他们又不能贸然启动车子，在这样的天气里继续开车，几乎等同于送死。

    可他们无法下车，亦或者说车上已经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在这样的路上，周围没有屋子，无法为他们形成庇护。

    风吹得越来越狠，雨好像要下一辈子般，雷声直击人的心脏，让人有种天漏了个洞的可怖感。

    陆照野看着季青临紧张的模样，忍不住想说点什么，让季青临放松下来，或许也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

    “绵绵，你知道我小时候离家出走过多少次吗？说起来好笑，在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的年纪，我每一回离家出走都会给我哥留一封遗书。”陆照野莫名想到这件事。

    “有时候就写，我再也不要当你的弟弟了。”

    “有时候写，除非家里有一桌子好吃的等我，不然我不会再回来了。”

    季青临被他逗笑，好像真的跟着放松下来，“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是这样的，我以为你是一本正经的那种。”

    陆照野摇摇头，也跟着笑，“一本正经的是我哥，他那时候教育我，遗书是快要死去的人，留给活着并且会想念他的人的最后一句话，不能这么草率，也不能瞎胡闹，要用自己的真心去写。”

    陆照野忽然侧过头，看向季青临，“绵绵，假设这就是我们最绝望最糟糕的境遇，我们没有好运气，那你打算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季青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陆照野很认真地在等着他的答案，那双向来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让季青临不由自主地想要给陆照野一个承诺。

    “我会一直喜欢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季青临说道。

    陆照野忽然眉眼一弯，是极为开心的模样，他没想到季青临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使只是哄他开心，陆照野也觉得很满足。

    遗言居然像是一句情话。

    “那绵绵，如果是最后一句话，你觉得我会对你说什么？”陆照野说道。

    季青临想了又想，似乎有所猜测，然而又觉得或许不是。

    他很了解陆照野，然而陆照野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很跳脱，季青临有些猜不到陆照野最后一句话会说什么。

    “你告诉我吧，我猜不到。”季青临摇了摇陆照野的手臂，和他撒娇。

    陆照野最受不了季青临向自己撒娇，“好，那我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车身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击，陆照野的第一反应是紧紧地将季青临护在身下。

    后面的车因为看不清视线，意外撞上了陆照野他们这一辆，甚至撞得他们的车被推前了一米。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连玻璃都不知道何时被震碎，有些许飞溅到了座位上。

    本该是季青临那个位置更为危险的，然而季青临整个人被陆照野紧紧护在身下。

    耳边依旧是巨大的暴雨和风啸声，视线依然模糊到看不清前方，但季青临感受到自己颈边的温热。

    是陆照野的血滴在了季青临脖颈上。

    季青临没听到陆照野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打算说些什么，他只听到陆照野以微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确认他没事。

    “绵绵……”

    “绵绵……”

    直到最终再没了声音。

    第29章 事故

    然后陆照野便没有了任何声音，任由季青临怎么喊他也没有回应。

    因为太过昏暗，季青临看不清眼前的情况，然而他却能感觉到血液的粘稠与温热，陆照野应该留了很多血。

    该怎么办？

    因为撞击的时候，季青临被陆照野下意识地护住了，所以季青临身上只是轻伤。

    可他却弟一次希望，自己不是柔弱到需要陆照野保护的存在，他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

    季青临用尽全部力气呼喊着，一遍又一遍。

    后来的事，像是在季青临记忆里糊上了一层面罩，让他记不分明。

    他们最终获救了，手机在季青临一遍又一遍的拨打下，终于有了信号，联系上了救援队。

    最终陆照野和季青临被送往了医院，而陆照野的大哥，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他一进医院看到的就是衣服上全是血的季青临，眼神里都是痛苦和急切。

    “快救救他，他伤得很重，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季青临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每说一句话眼泪便往下掉一滴。

    从前看到季青临，陆司寒总会生出一股要把他弄哭的心思，因为这张漂亮的眼睛太适合流泪了，他的眼泪甚至能让人感到兴奋。

    然而在此刻，陆司寒的这种想法忽然消失了，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此刻的季青临有多么难过。

    他从没见过季青临这副模样，印象里的季青临简直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一样高洁一尘不染，然而此刻他身上的这一身血染红了他的白衣，仿佛让他落入了凡尘。

    从前的陆司寒一直想拉他下来，可此刻看到这样的季青临，陆司寒发现自己并不好受。

    他走过去，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披在季青临身上，又将他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

    见到陆司寒，季青临焦灼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一丝缓解，然而也就一刻。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陆司寒，“陆照野，他伤得非常重，我一直叫他，他连应我的力气都没有。我很害怕，陆司寒，我真的很害怕。他现在进手术室了，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

    季青临语无伦次，然而陆司寒却定住了季青临的身体。

    “我们现在不说陆照野的问题，你有没有事？季青临，你有受伤吗？”陆司寒眼里是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忧。

    被他一提醒，季青临才察觉到胳膊上的伤口，不是很严重，但被划了一口子，确实有些疼。

    如果放在往常，季青临早就大叫着喊疼了，然而因为陆照野的情况，季青临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

    “先让护士给你包扎一下。”陆司寒说道。

    然而季青临却有些执拗，“不，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等陆照野。”

    陆司寒不想对他说，伤口不处理可能会发炎的严重性，以及他等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季青临，听话。你先去处理伤口，这里一切有我，我守着小野。你也不想，等小野醒过来你却病倒了，不是吗？”

    季青临这才听话地跟着护士去包扎了，只是一步三个回头，眼里都是担忧。

    陆司寒看着紧闭着的手术室，心里也不好受，手术室里危在旦夕的是他的亲弟弟，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他当然担心陆照野，可他是大哥，要处理的事很多，他的情绪不能外露，要是连他都露出一副天要塌了的表情，那季青临该怎么办？

    他这颗温室里娇养的植物，恐怕比陆照野还更要撑不住。

    陆照野的情况真的有些严重，期间进行了好几次手术，出来时医生的表情一次比一次难看。

    季青临的表情也一次比一次难看，说好俩人轮流守着的，然而季青临包扎好胳膊后就不肯离开，陆司寒同季青临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与其说是守着陆照野，倒不如说是守着季青临。

    他真怕季青临扛不住，如今季青临被季家赶出家门，还有一直针对着他的宋澈，而陆照野为了救他又出了事，季青临或许这辈子都没有面对过这样大的打击。

    “小野他一直运气很好，你要相信他，这一次也一定会平安度过的。”陆司寒安慰着季青临的同时，也安慰着自己。

    然而季青临的表情却无比痛苦，“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都是为了救我，他才会这样的。”

    “可是真正爱你的人，是没法看到你受伤而无动于衷，即使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依旧会奋不顾身想要保护你。”

    陆司寒这样说着，却不知道是在说陆照野，还是在说什么别的人。

    期间陆照野被医生下了两张手术通知书，陆司寒签字的时候，季青临看到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尽管陆司寒的表情控制得很好，这让季青临有些再度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