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 第8节

作品:《豪门贵妇

    昨天买的打折面包躺桌上,看一眼,无胃口。

    坐立不安,看钟表,才八点。

    这等待,譬如被判死刑之囚徒,行刑日期未定。

    胡乱塞两口面包,立刻跑洗手间干呕。

    她冲一把脸,对牢镜子,握拳:许庭韵,你镇定一点!

    你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周先生是恩人,也是知遇之人。

    挨到十点,出门。

    房东太太在过道里碰见她,瞪圆眼睛,惊到下巴要掉下去。

    或许,以前以为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辈子无出头之日。

    忽然换一身行头,竟有个人样子出来。

    不过,换一身行头又怎样?立刻飞到枝头变凤凰?

    庭韵微微笑,不出声。

    都会永远在堵车,早一点出门不至于迟到。

    她径直到路边拦的士。

    礼服怕皱怕脏,供着比穿着心安。

    踩这双二十厘米细高跟,她不确定自己能走多远。

    美人鱼一定有共鸣。

    又一想,或许会很远,比以往能走到的走远。只要,不间断地走下去!

    只是累。

    有黑色宝马车驶近,司机降下车窗,探出半拉脑袋。

    “是许小姐吗?”

    庭韵惊诧,很快镇定。

    “周先生派我来接您。”司机说。

    她住哪里,几时出门,都被人算好。

    周先生真神通广大。

    她坐上车,踏进新世界。像爱丽丝跳进兔子洞,柴郡猫平静微笑,温柔看着她、看着她。

    熟悉的一切都远离。

    天边冒一点鱼肚白,不知不觉已在海边坐一夜。

    庭韵打个呵欠,只觉膝盖僵硬。

    佳明脱外套给她,还是冷,手脚都木了。女人最怕冷。

    这故事说起来,其实冗长又无趣。

    也难得涉世未深的男孩子喜欢听。或者一半出于礼貌。

    “离开他,你已付出十年青春,足够偿付所欠。”

    这男孩的评语居然是这个,像个小母亲,让人感动。

    庭韵笑,脸容没有血色。

    冻太惨。

    中学毕业时,大家在海边搭帐篷,烧烤,喝啤酒,绕篝火舞蹈,彻夜狂欢,第二日仍精神奕奕。

    那时是真年轻,人人似永动机,不需要睡眠。

    一晃十年,真快。

    不知旧同学都在做什么,或许多数已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大家的愿望都实现没有。

    譬如,赚很多很多钱,出很大很大名。

    这两者,她似乎都实现了。

    那时,对着大海喊的是:要当世界第一流女作家,捧无数文学奖杯。

    海神一定弄混愿望。

    “佳明,不要放弃写作。”她说,头颈无力,倦得要眠过去。

    想打电话叫司机,电池早死掉。

    不担心,她转一转有些僵的脖颈,四处看一看。

    老张在五百多米处散步,眼睛不时看这边。

    她招手。

    老张问:“小姐,可是要用车子?”他有一副老实相,表情退化,半佝偻身形,立一个谦卑符号。

    佳明吓一跳,这人什么时候来,来了多久,统统不知。

    庭韵懒懒点头,站起身,整理衣服。

    老张去取车子。

    “还你,多谢。”她把外套递还佳明。

    佳明怔怔,“不用急……”

    触手,衣服上留有她些微体温。像留下小半个灵魂。

    海平面露小半轮太阳,红彤彤如炭火。映在人脸上,像喜气洋洋。

    庭韵笑一笑,“再见,佳明。”她转身离开。

    那身影纤瘦单薄。

    发丝是乱的,脸上留昨夜残妆,海风或已摧出一两条眼周细纹。

    庭韵懊恼,简直是作死,吹一夜大海风。不知要往脸上敷多少精华面膜,做多少按摩才能拯救。

    “等一下——”他突然上前轻轻拉住她小臂,脸更红,“许小姐,可否再见你?”

    眼神带孩子般依恋。

    第9章

    “也想知道后面的故事。”佳明低下头。

    庭韵笑,露一口贝齿:“再说吧。”

    佳明眼睛里透出迷惘。

    太阳升起,她重新筑起围墙。

    酒神属于黑夜,纵情狂欢,陌生人亦可亲吻。太阳升起,理性自动回归。

    阿波罗和迪奥尼索斯永不为伍。

    这时有汽笛声响,老张在不远处挥手示意。

    她轻轻拨开佳明的手,踏过绵绵细沙,登车。

    下车前,已是昏昏欲睡,她强撑意志说:“老张,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周先生。”

    周先生历任女友都备有庞大工作班底,从生活助手到安保卫护、形象设计、身材管理、时尚采买,应有尽有。

    班底其一的义务是留意行踪。多年来,彼此心照不宣。

    不,周先生不是猥琐人物,不会像三流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弄出些禁锢女友自由的勾当。只是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物,对身边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管理实属必要,也可以理解。

    老张讷讷,迟疑。

    上一次她甩开老张,在沙田遇险。周先生知道后,很不高兴。

    “我可有逾矩?”

    “没……”老张答,下定决心般,点头。

    回寓所即闷睡,昏天黑地,也不知过多久。

    再醒来时,只觉喉咙如火燎,胸口闷闷,如压大石。

    庭韵呓语:“阿欢,水……”

    有人温柔托起她头,水杯凑嘴边。

    是温柠檬水。

    她闭眼睛吞两口,喉咙舒爽些。

    “阿欢,你待我真好,我送钻石给你!”

    阿欢噱噱,“要来何用,划玻璃?”

    哪个作家说,女人无不爱钻石?

    所以男人向女人送钻石求婚,婚礼场最重要仪式是换戒指,绑架一颗小石头力证情比金坚。

    阿欢有大智慧。

    “黄金首饰倒是可以。”阿欢贼忒兮兮笑。

    老派人是最爱黄金。

    庭韵咧咧嘴巴,费力睁眼睛,浑身酸痛,像在稻谷场碾过。

    “现在几点钟?我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