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凊定省

作品:《芒种(年上)

    她最近很乖。

    乖得过分。

    下班就回家,在客厅等他。吃饭的时候也不再挑食,连他让她少吃辣都能听。夜里也不闹小性子了,乖乖地睡在他怀里,直到第二天早晨。

    她轻声细语,举止得体,偶尔抬头看他时,眼睛水汪汪的可怜。

    宋仲行很清楚,这种乖来得不对。

    太安静,太小心。

    那不是天性,而是受了训之后的顺从,学来的“规矩”。

    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那晚她哭得很凶,可又不敢大声哭出来,最后只能憋着自己,一抖一抖地哭。

    她在怕他生气。

    他明知自己下手太重,却没有后悔。

    只是看她哭得那样,心里竟生出一种又软又烦的疼。

    他最后还是哄了几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轻得几乎是温柔的。

    “乖一点,就什么都好。”

    她果然好哄。

    他当然也知道,她那些拙劣的把戏,不过是为了气一气他。可笑,却也让人生出几分微妙的愉悦。

    就像有次夜里。

    他们做完一阵,在客厅。

    宋仲行正要去把她揽进怀里,却被她侧过身子,她扭着脸,不说话,只是背对着他。背影纤细,肩胛轻颤。

    宋仲行附身贴过去,低声:“躲我?”

    简随安没说话,手指死死攥着沙发,背后那一片雪白在灯光下羞人得发烫。

    他的唇在她耳后轻摩,带着笑:“还是说,你喜欢这样?”

    他并非在等她的回答,他只是,欣赏着她这种矛盾:背对着自己,好像拒绝;但姿势,却是最赤裸的邀请。

    他知道她受不住——她被迫踮着脚,双手撑在沙发背上,纤细的腰被他的掌心牢牢扣着。

    每一次都深得狠,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睫毛。

    她开始求饶。

    “别、别……”她哽咽,声音发抖,却根本没办法逃开。

    宋仲行笑了一下,俯身时,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硬是让她偏过脸来。

    可她不敢看他。

    他看她的泪水沾到唇角,眼尾在发红,很勾人,也极其艳丽。于是他贴上去吻她的眼泪,像是怜惜。

    “哭得真漂亮。”

    他说。

    她当然漂亮。

    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哭得那么狠,声音发颤,身子又软又烫,却还是要主动贴上去的那刻。

    结束时,他把简随安抱进怀里面,她头发凌乱,整个人瘫软,腿还在发抖,脚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宋仲行松开她,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顺手拉过毯子盖在她肩上。本以为她会逃开,结果小姑娘却反手拉住了他。

    “抱抱我。”声音沙哑,带着哭后的哽咽,却很倔强。

    他低头看着她,手掌还在她的脊骨上轻轻摩挲着。

    她在寻求他的重新接纳。

    她在认错。

    于是,他心里那一点点内疚被她勾得全都化开,只剩下欲。

    之后那几天,她在家,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到了晚上,他从书房里出来,去客厅,看看她。

    她的头发刚洗过,带着一点浅淡的香味。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皮肤白得发亮,眼角带着一点红。

    像极了那夜哭过后的模样。

    “今天吃了什么?”

    “鱼汤。赵姨滤过刺的。”

    “不错。”

    他点点头,像是在表扬她的乖巧。

    她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还生气吗?”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她:“我知道。”

    她终于笑了,像个被驯服了的小动物,眨着眼,凑过去蹭他一下。

    宋仲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可这残忍又让他满意。

    他端着茶杯的手,指尖在杯壁轻轻敲了两下,像在思考,又像在衡量,那种“乖”能维持多久。

    第二天上午,他在办公室,阳光透过窗,在文件上划出一道一道的亮纹。

    他闭上眼,脑海里又浮出昨晚那一幕。

    她坐在那儿,规矩、温顺、像一件被小心收好的瓷器。

    他忽然觉得有些空。

    但那种空不是失落,而是一种过于饱满后的寂静。

    他知道自己做得太狠,可他也明白,没有那一点狠,她不会长记性。

    她总是不长记性。

    所以,这不是错,这只是代价。

    想到这里,宋仲行轻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那点软意被风一吹,又藏了回去。

    他向来不喜欢自怜。

    晚上他回去,她还是在等,听见开门声,她抬头,露出那种乖巧的笑。

    保姆在一边说:“随安最近可乖了。”

    他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一刻,她看上去几乎完美,姿态、语气、笑容,全都恰到好处。

    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个能生气的理由。

    夜里,两点多,楼下传来细碎的敲门声。

    他刚忙完,抱着她睡下,就被吵醒。

    先是脚步声在客厅响了一阵,随后卧室门外传来几声轻叩,是保姆。

    “首长,赵秘书来了。”

    他起床,没有开床头灯,披上外套,简随安也迷迷糊糊醒了。

    “怎么了?”她伸手去摸他。

    “没事。”他安抚道,“你继续睡。”

    走出卧室,楼梯的扶手被灯影割出一道道柔线。

    秘书站在玄关,背挺得笔直,手上捏着文件夹,神色有些急。

    “主任,出了点事,下面的人——”

    他没让他说完:“去书房。”

    门合上。

    屋里亮起昏黄的光。

    秘书在一边汇报着情况,宋仲行翻开文件,一页页扫过,纸张翻动的声响,把夜色搅乱了。

    过了不知多久,茶被端进来。

    她穿着睡衣,头发还乱着,捧着杯子,像个怕打扰的人。

    他抬眼,看她一眼,声音压得很低:“放那。”

    她轻轻点头。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嘱咐下去。再后来,秘书也离开了。

    他仍坐在原处,拿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茶凉了,他才想起去碰那杯茶。

    外面的夜色还很重。

    他下楼,要去单位,车已经在门外等待。

    客厅的灯还亮着。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她坐在沙发边,抱着膝盖,靠在一角,小小的一个人,蜷缩着,眼皮困得睁不开。

    那一刻,万籁俱静。

    他忽然想起她红彤彤的眼睛,还有保姆说她“挺乖的”。

    他想,也许他该满意了。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心底又生出一种奇怪的不安。

    他知道自己太清楚这一切的因果——是他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轻轻拨了拨她的发丝:“怎么不回去睡?”

    他明明知道答案。

    她抬头,小声说:“我想陪着你。”

    他看了她几秒,轻叹一声。

    那声叹息几乎融在夜色中。

    他的指尖从她鬓边划到下巴,停了一瞬,又慢慢移开。

    “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