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品:《你的声音

    扰人心不静的正事还是要办,章叙的情绪看不出任何波动。他打开可降解环保碗,大闸蟹的鲜香随氤氲飘出,馋得很。章叙喜醋,加了两包,搅均匀。最后划出半碗,招手让盛小泱过来坐下。

    盛小泱矜持,说不饿。他啃苹果。

    “嗯?”

    盛小泱生无可恋地坦白,他河鲜过敏,包括但不限于大闸蟹和小龙虾。

    章叙淡淡笑,说:“很惨了。”

    焖肉比预计时间早半个钟回来,狗毛蓬乱,灰头土脸。章叙只看一眼,“被流浪狗欺负了。”

    盛小泱安慰焖肉,没事啊没事,我给你撑腰,明天咬回去。

    “明天不行。”

    盛小泱一怔。

    章叙好平静地直视盛小泱的瞳仁,说:“明天它要跟我回家了。”

    盛小泱惝恍,又慢慢涌起一种失落。他把这里归属为不可言说的家,好像只要跟章叙在同一屋檐下,生命的交集不论深浅,总会存在。

    但“一间流水”从来不是章叙的家。盛小泱努力好久,只在他生活圈的边缘徘徊。

    盛小泱拧巴着,既矛盾,也难过。

    -一路顺风。

    盛小泱勉强微笑,手语比道:我会把这里看好的。

    “不用。”

    盛小泱收回手,背在腰后拧着掐,点点头,说哦。

    章叙看他的模样,唇角为不可查地勾了勾,他松弛开口,像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你也一起,”他顿了顿:“想去吗?渔岛环境还不错,你可以当是去旅游。”

    盛小泱眨眨眼,没反应过来,目光聚焦在章叙唇上,试图理解这中心思想。

    “小泱?”

    盛小泱憋了口气,再放出来,呼吸急促很多。

    他很雀跃,同时狂喜,但要冷静。

    章叙没有直视盛小泱的眼睛,他收拾着吃好的碗筷。可能有点无措不想被盛小泱发现,章叙说话的节奏比平常快,只稍稍偏头,让盛小泱看见,或者理解。

    “我从小父母离异,十二岁前在渔岛没出来过,那里生活平静,也蛮无聊,三餐能吃饱,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下海捞鱼或者下地挖土豆。”

    盛小泱专注看章叙双唇启合,笑了笑,说,有意思的,不无聊。

    章叙也笑,嗯一声,“后来要上学就出来了,住校,每年暑假回去,生活也都那样,不好不坏,碰到熟人说笑几句。”

    盛小泱手抬起一点,又很快放下。差点要问了,熟人都有谁?

    直至此刻,盛小泱终于对章叙的过往有了好奇的、想要深入研究的冲动。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占有欲在作祟。

    章叙的肩很宽,微微颤抖时,其实可以看出来。

    “爸爸去世之后我就没回去过了。”

    盛小泱虽然听不见章叙神声音里那些艰难压抑的潮润,可他知道他酝酿许久的痛苦。

    盛小泱踌躇片刻,在果盘里挑了只很圆、饱满的红苹果。不洗,随便搓两下递给章叙。

    章叙抬指,轻轻摩挲沁香的果实。

    神奇的感知由物传递,眼睛给大脑输送画面,瞬间引发颅内高潮。

    盛小泱后颈腾升被电极般的酥麻,惹得他喉结重重一滚。

    -我想去。

    -哥哥。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风景,也有疯子。敬请期待小泱渔岛奇遇记。

    明天还有哒!

    第45章 “小泱乖,不生气。”

    渔岛位于苏市隔壁省朝东某个偏远海域中央。那里迎日出,捉晚霞,对于现代都市的牛马来说,似乎是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但桃源太远,路途就能把人折腾够呛。

    高铁、大巴,最后还要乘三小时船。所以浅算一笔,在路上来回就要花两天时间。

    盛小泱请了一星期的假,也正好小面馆这星期暂停营业,苏淼淼请了施工队来修理漏风的屋顶。工资照发,就当给员工放年假。

    蒋嘉穗跟狗皮膏药似的跟上来,措辞天花乱坠,说什么章秀梅不放心,动土迁坟这事要有个自家人在身边商量才能安心做决定。

    章叙跟蒋嘉穗这种没谱的人商量不着,上车前指着他嘴角问:“怎么回事?”

    蒋嘉穗耸了耸肩,不甚在意,说:“陶也咬的。”

    章叙冷哼。

    盛小泱接受程度良好,并且精准点出关键:你惹陶也了?

    蒋嘉穗烦躁挠头:“不能是他惹我?”

    盛小泱实诚讲:陶也脾气蛮好的。

    蒋嘉穗不屑哼唧:“是,就我脾气不好。”

    章叙评价他二位,你们是想破镜重圆吗?那在重圆前先回顾一下这面镜子碎成什么样了。勉强粘起来,整体七零八落,也照不出好看的脸面。

    蒋嘉穗不言不语,拱了拱手,意为,受教了。

    他叮嘱盛小泱,“陶也如果找你,就跟他说没见过我。”

    -……

    盛小泱本不想蹚着浑水,可看蒋嘉穗略有期待却嘴硬到死的样,带入自己,终究不忍,答应了。

    章叙问,为什么答应蒋嘉穗?

    盛小泱含糊其辞:我看他有点难过。

    所以小孩心软。

    章叙挑了挑眉,不再说什么。

    然而直到他们的行程结束,陶也都没联系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询问蒋嘉穗的踪迹。

    到达本市后再买前往渔岛的船票,但是不巧了,这两条风大,海运全线停航。章叙询问什么时候能开,得到服务台答复:不清楚,看天气,可能下午风小了会开几班走。

    他们就等在候船大厅。

    章叙自出发后就话不多,情绪一直很沉。蒋嘉穗调节气氛,章叙也没搭理,只偶尔跟盛小泱笑笑。

    盛小泱担心他,问:累吗?

    章叙很久没阖眼,知道要来渔岛后,他反复做同一个梦,梦到暴雨天和被自己打开的那扇门。接踵而来的是愤怒的父亲和他轰然倒塌的身体与脊梁。

    那座山死了,再也没醒。

    章叙其实很累,实话实讲,嗯了声。

    想起来盛小泱听不见,抬手比了比,像打趣:累啊,累死了。

    周围都是等着登船的人,叽叽喳喳好聒噪。盛小泱和章叙并排坐,犹豫几秒,靠过去,脖子往下腰以上的身体笔直板挺,看着蛮大义凛然。

    章叙愣住。

    盛小泱鼓足巨大勇气,拍拍肩:睡一会吗?船来了我叫你。

    “好。”章叙未曾犹豫,来者不拒,歪头就闭眼。

    蒋嘉穗鄙夷章叙太能装,像朵孱弱的蒲公英。而盛小泱心甘情愿,收集被风吹散的漫天冠毛。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盛小泱知道章叙后面真睡着了,那轻柔和缓的鼻息像山间溪水抚过他的脖颈,于锁骨浅凹处积起一汪春水,泛起涟漪微荡。

    时间后移,太阳变化位置,透过陈旧的玻璃直射到章叙的眼睛。盛小泱垂眸看他好久好久,忽见章叙眼球轻颤,似乎被烈光刺激不适,便伸掌挡住光源。

    蒋嘉穗在一旁,偷偷拍下这一幕。

    这二位状似搞柏拉图,拧巴试探是真,纯爱也是真。他又想起陶也,气不打一处来。

    下午很晚才有船,抓紧时间赶路,到达渔岛,天已沉黑。

    盛小泱上码头后第一时间竟是找树。这里附近的树太多太茂密,常年无人打理,树根周围杂草连着杂草,密密麻麻,无从下脚。真要藏人,鬼都找不到。

    盛小泱先入为主,并不喜欢这种布局。

    章叙打断他的思绪,问:你看什么?

    盛小泱自然移眼,不再盯着荒草树木钻研,他反问:这是你的家?

    章叙也环视周围,实在荒凉,也蛮感慨:“很就没回来了,以前要热闹一些。”

    蒋嘉穗双手插兜,哼哼笑笑朝前走。他的活人微死感跟孤岛的荒郊野岭挺搭,黑灯瞎火,半点不担心踩空掉海里。

    盛小泱想拉蒋嘉穗,被章叙拦住,“随他去,这里他也熟。”

    盛小泱了然。

    这时候岛内公交已经停运,要去中心位置只能靠走路。

    蒋嘉穗打头,盛小泱抱着焖肉走中间,章叙殿后,这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队形。盛小泱发现自从登岛后,章叙和蒋嘉穗都不开心。

    他也不好问。

    这里跟繁华的内陆不同,没有灯红酒绿,也无人烟踪迹,空气中弥散着全是咸湿腥热的海水味,没走两步,汗水浸透衣服。

    章叙盯盛小泱圆润后脑勺许久,想他大概很多时间没剪头发了,稍一搓就凌乱。目光往下,可以看见湿衣下支起的肩胛骨,很漂亮。眼睛再移,就窥到他腕间若隐若现的黑绳。

    章叙若有所思。

    期间,焖肉一直不安稳,不是对抗路的冲某个位置狂吠警告,而是缩在盛小泱怀里发抖。

    盛小泱拥有堪比动物直觉的敏锐,哪怕一点风吹草动,也能让他炸毛。

    绕不完的山路,深黑如墨的天穹,月亮也躲着不肯见人。当锋利的杂草叶刮开脚踝皮肤时,盛小泱的烦躁攀至顶端。他压着眼睛,冷峭恶狠地回头,像路边被坏人挑衅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