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铺天?盖地的冷水浇下来,将?他整个浇透。他在浑浑噩噩中忽然发觉,自己?怎么忘了,她失过忆。

    李寻欢的面色蓦然泛白?,失忆这两个字便?似一双大掌般掐住了他的心脏。

    所以?,她忘记的是他......同门师兄妹相知相伴的情谊,不正似他和?诗音。

    彼此伴着长大,怎会不生情谊?

    他攥紧了掌心的飞刀,毫无预兆的酸闷被硬生生灌进胸膛,似粗粝的石子般碾过心尖。

    他失神间,那?人又轻轻开口,拖着尾音唤念念:“师妹——”

    鲜红的轿帷被蓦然折断,念念扯下红盖头,撩起?眼睫望向他,冷冷道:“你是谁?”

    那?人勾了下唇,身形未动,人却已到了念念身前。

    他倾身向前,慵懒地伸出手,语带笑意道:“菱荇从小到大,只会自己?去找答案。”

    他的手苍白?得如同白?宣,毫无血色,青筋的脉络似墨般洇在那?薄薄的一层皮上,腕口却偏偏生了一点朱砂痣,浓郁的青与红交织出在一起?,显出几分病态的妖治。

    念念偏过头,“装神弄鬼。”

    他低叹一声,失笑道:“怎么失忆了也是这副样子?谜底就藏在我的血里。”

    他撩起?大袖,露出整个腕口,慢条斯理道:“师妹想咬哪里都可以?。”

    他的声音含在唇舌间,黏连出一点诱哄的意味,似旁若无人般的调情,又似在挑衅。

    李寻欢没由来的胸闷——好似这双年轻的手已经紧紧捂在了自己?鼻息间。

    他抿直唇线,默然一瞬后,才?道:“女子名节事关终生,此举恐怕不妥。”

    这话刚说出口,他心尖便?是一颤,骤然捏紧了拳头。

    ——他才?是最不配说句话的人。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苍白?的唇猝然抖动起?来。

    她已被自己?污了清白?。

    若她对同门师兄真?有情丝,忆起?往昔后,又想起?两人间寡廉鲜耻的腌臜事,那?她.......

    李寻欢浑身的血液瞬间冷凝,一寸寸的析出霜,冷得他如坠冰窖。

    不可以?,她不能想起?来。

    他抬起?头,望向奚饶那?张年轻的、俊美的脸,到了舌尖的话又蓦然成了倒刺,牢牢地扎进自己?的肉里,难以?拔除。

    .....这才?是她该倾慕的人,年轻的,鲜活的,一身绝学、能护她一生安稳。

    而他已不再?年轻,内心荒芜成了沙漠,□□也早已枯朽。在这些妖鬼祸事前,他甚至再?也护不住任何人了。

    这段感情本?就是错,原来也真?的‘错’了。

    难道还?要让她继续错下去吗?

    他绷紧了脊骨,浑身发颤,到底垂下了头,亦如每一次一样。

    似乎无论如何选,他都已经毁了她,彻彻底底。

    奚饶冷冷扫他一眼,目光黑沉沉地凝着那?条刺眼的红绳。

    一个鸠占鹊巢的窝囊废。

    偷了我的,我要你吐出来。

    他忍着心间的狂虐,语气?玩味道:“师妹可知自己?中了情蛊?”

    念念急喘一声,面色难看道:“情蛊?”

    奚饶打量着李寻欢,拖着尾音,意有所指道:“蛊虫寄身后,中蛊之人便?会忘却前尘,陷入昏迷,而后无可救药地爱上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因他喜,因他痛。若离他一里之外?,便?会蛊虫噬心而死。”

    “师妹,我的血可解百毒,这蛊毒若不解,你便?永远是他手中的一个傀儡。”

    ‘嗡’的一声,李寻欢僵在原地,仿佛猝然被人扒光衣服赶进了暴雪里。层层叠叠的雪淹没他的鼻息,压断他的脊背,刺骨的冷钻进骨缝里,一瞬冻得他皮碎骨裂。

    ——她之所以?会对他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是因为她中了蛊毒。

    她不想的,她是被逼的,可他却畜生不如的当真?对她.....还?玷污了她的身子。

    他的双腿瞬间失了力,险些跪倒在地。

    他的四肢百骸仍好端端的,可他知道,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念念咬起?唇,奚饶的话与脑海中纷乱的画面一一对应。

    在雪地里,她见到李寻欢的第一眼,就似着了魔似的陷进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

    只肖他离远了,她的心脏便?疼痛难忍。

    他百般不喜自己?,心脏便?酸又闷,如何也逃脱不得。

    她还?以?为是情爱害人,原来是中了蛊毒。

    她素来睚眦必报,知晓有人这样磋磨自己?,已恨不得扒他的皮、喝他的血。无需奚饶来劝,当即便?用红线破开了他的手臂。

    朱砂色的血才?坠成雨滴,便?被念念抹了去。

    血珠滑过舌尖,腥甜味裹着铁锈味瞬间溢满了口腔,似引子般唤醒了寄居在心脏里的不速之客。

    好痛!好痛!!

    念念捂着心脏急喘起?来,腿弯一折,便?要跌倒在地。

    李寻欢瞳孔一缩,仓皇着搂紧了她,几乎破了音:“念念!你......”

    念念攥紧了袖口,在剧痛下蜷缩起?身子,骤然伏身吐出一口血。

    鲜血溅上脏污的水洼,漾起?圈圈波纹,一只胭脂色的蛊虫破开水面,凭着本?能拼命地爬向李寻欢。

    青墨色的长靴碾上去,将?这只酿尽了罪恶与错误的蛊虫碾成碎肉。

    这是.......情蛊。

    李寻欢艰涩地呼吸着,瞳仁剧颤,疑心被碾碎的是自己?的心。

    奚饶打横抱起?陷入昏迷的念念,抬眸对上李寻欢猩红的泪眼,拉长语调,缓缓道:“你以?为师妹真?的会爱上一个年纪都能做她爹的男人?”

    他一顿,啧声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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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荇:xing 第四声 都是生命力旺盛的水生草本!

    关于所有人都想叫小李表哥这件事!《重生之绑定了金手指后我成了梦中情哥》

    小李!你以为只有你有表妹吗 桀桀桀桀......怪笑离去

    此时师兄还没发现他们已经不可描述hhh

    第104章 我求求你 往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念念……

    也对, 也对。

    她怎么会爱上他?

    她年纪还?这?样小,还?有?大把的?青春韶华可供她挥霍。世间年轻俊美的?少侠何其多,怎会瞎了眼?爱上他?

    怎会爱上一个肺都烂完了的?酒鬼,一个声名狼藉的?浪子, 一个.....年纪都足以做她爹的?、无可救药的?负心汉。

    李寻欢颓然地瘫软在?地, 这?三言两语似握着碎瓷的?大掌般, 掐紧了他的?心脏, 愈缩愈紧。

    所幸,所幸他早已只剩一副空壳。

    淋漓的?血沿着心脏的?脉络滴下来, 空荡荡的?,只剩回音。

    这?血为何而流?他不明白, 也不敢明白。

    他咬紧了牙关,含着满眼?的?滚烫,竭力笑得?轻松道?:“不错, 她确实不可能会爱上我。”

    他深吸一口气, 咽下口齿间的?铁锈味,良久后,才声线不稳地嘶哑道?:“如此,便好。”

    这?本就是错, 如今能拨乱反正......多好。

    他不必再痛苦得?承受内心的?谴责,不必再挣扎在?道?德廉耻的?地狱里,不必再在?夜半惊醒。

    念念往后,再也不用和他这?个烂人纠缠在?一起。无论?是伦理廉耻,还?是世俗纲常,都能放过她了。

    多好。

    庄生晓梦迷蝴蝶,他只是被魇住了,被青梅树下的?十八年魇住了。

    她是他心口上的?脓血, 是最深最脏污的?孽,割去便好。

    割去,便能回到?从前?。

    奚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匍匐在?地的?狗慌乱地逃窜,甚至不惜踩碎自己的?心脏。

    这?种废物。

    他似笑非笑地咀嚼着他的?痛苦,内心的?狂虐与杀意终于被安抚一瞬,漫上来的?是一种恶劣的?操纵欲。

    敢觊觎他的?东西,且等着。

    奚饶扯了下唇,收紧了环在?念念腰间的?手。

    青鍋色的?衣摆一旋,他宽阔的?肩背便将怀里的?念念掩得?严严实实。

    看着两人的?背影,李寻欢呼吸一紧,慌乱地失声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他的?心脏一阵阵剧烈地收缩着,似是蓦然被人夺去了重要的?东西。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念头突兀又汹涌地冲进?脑海里,久违的?害怕漫上来,他死死地攥紧了腕口的?软肉,一瞬也不敢松开。

    奚饶侧过头,轻笑一声,“我是她师兄,自然是带她回家。”

    他上下打量着李寻欢,缓声嘲讽道?:“你又是谁?难道?还?要她在?这?里陪你这?个废物送死?”

    这?话太?锥心,似尖刀般活生生刺进?来,捣烂了喉咙,李寻欢一瞬便失去了言语。